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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後,葉淮枕著陸執的腿躺在沙發上抬手欣賞自己的戒指。
“還沒看夠?都看了一個小時了。”陸執扣住他的手問道。
“嗯,當然不夠。”葉淮仰頭笑道:“這可是我的婚戒啊,我看一輩子都看不夠!”
陸執笑了笑,然後捏捏他的纖細手臂道:“手臂不酸嗎?”
葉淮想了想,說:“有點,但是捨不得放下來,就想一直一直看著。”
陸執笑著搖了搖頭,說:“一直戴著呢,不用捨不得。”
葉淮笑得眉眼彎彎:“好吧,休息一下再看。”
陸執點點頭鬆開他的手,還沒一分鐘見葉淮側著身體又開始忍不住撫摸著看起來,他垂眼看了會兒,想起來被自己遺忘的問題:“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砸開那個人偶?”
葉淮聞言仰臉看他,道:“我,看了你的日記。”
“嗯。”陸執點點頭,和他料想的差不多。
“陸執,你為什麼會在備忘錄裡寫日記?而且還那麼久,換了好幾個手機,以前的還留著。”葉淮問道。
“很久不寫了。”陸執回道:“以前是心緒難平,便想記下來。”
“至於留著,是因為我覺得對我來說,這是蘊含著當時的我所思所想的記錄,有你我的回憶和我青澀的過往,很難得。所以換手機的時候也就想導過來留著。說不定以後能拿出回味一下。”陸執說著笑了笑:“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它被你看見了。”
葉淮想著點了點頭,然後坐起來道:“話說回來,戒指應該是有一對的,你有沒有給你自己做啊?”
陸執點點頭:“有,不過很簡陋,也就沒有拿出來。”
“我想看看。”葉淮挪了挪,靠近陸執,說:“我想給你也戴上,那以後在外面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啦。”
陸執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那我去找來。”
“我也一起去!”葉淮見陸執要起身,連忙也穿鞋子。
陸執點點頭,拉著葉淮的手來到了書房。
葉淮左顧右盼著,尋找可以放戒指盒子的地方。
他和陸執去年和好後,年底就換了房子,三室一廳,其中一室給陸執做了書房,也就是他們現在在的這裡。
陸執書房的佈局其實很簡單,只擺著辦事用的辦公桌,談話用的小沙發和茶几,和查閱資料用的一排高大的書櫃,以及放在牆角用來放印表機的桌子。
葉淮眨了眨眼,覺得這裡應該沒什麼可以藏戒指的地方,除非陸執把戒指夾進了某本法律書籍裡。
葉淮想了想,看著書櫃上的書,忍不住一皺眉,陸執記得放在哪本書裡吧?
要是不記得他們不是得找好久。
陸執並沒有走向書櫃,拉著他走到放印表機和雜物的桌子前,拉開了桌子的抽屜。
抽屜裡躺著一本封面老舊,頁邊泛黃的相簿。
葉淮瞪大了眼,他不怎麼來書房,來也是窩在陸執身邊看他工作,然後偶爾騷擾一下,他不知道陸執居然還藏了本相簿在這裡。
而且,戒指放在相簿裡?
陸執拿出相簿,十分熟練地翻開幾頁來。
葉淮低頭看著相簿上小小的人,眉眼稚氣,眼睛笑得像月牙,鼻尖上那顆標誌一樣的痣,告訴葉淮這是陸執小時候。
照片裡的陸執六七歲左右,被一對夫妻擁著,看上去很是溫馨。
葉淮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陸執翻頁了。
“誒?”葉淮偏頭去看陸執。
陸執垂著眼簾,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葉淮突然想到陸執家裡的情況,抿了抿嘴,又去看相簿。
陸執翻過那一頁,下一頁是大片大片的空白,沒有放任何照片 ,而戒指就放在這頁空白的插頁裡。
陸執把戒指取出來,遞到葉淮眼前,笑道:“喏,不是要給我戴上嗎?”
葉淮接過戒指,陸執給自己做的戒指的確很簡陋,都沒有什麼鑽,要不仔細看都以為是一個鐵環,給自己的倒是大方多了。
葉淮想著,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經道:“陸執先生,你願意娶面前的先生為妻,無論貧窮富貴,生老病死,都一直愛他呵護他直至生命的盡頭嗎?”
陸執笑了笑:“嗯,我願意。”
葉淮沒壓住嘴角,笑了起來,拉過陸執的手把戒指戴了進去,然後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手並在一起,滿意地點點頭:“真好看。”
陸執嗯了一聲附和:“好看。”
葉淮笑著撲進人懷裡,陸執低頭在他額上吻了一下。
“對了,陸執。”葉淮在陸執懷裡賴了一會兒,想起來那張照片,道:“那本相簿裡都是你小時候的照片嗎?我可以看看嗎?”
陸執表情凝滯了一瞬,很輕地嗯了一聲。
葉淮仰起臉,看陸執好像不是很高興,估計想起了什麼,他忽得想起陸執說他們小時候見過。
葉淮抬手捧住陸執的臉道:“我看著照片,總覺得我好像以前在哪裡和你見過。”
如他所料陸執露出了驚詫的表情,然後飛快地又垂下眼,掩飾住接踵而來的失落。
“我們見過對不對?”葉淮問道:“我在你的日記看見了,你說你見過我,陸執。”
“是什麼時候?”葉淮看著陸執的樣子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他總覺得這樣讓陸執揹負著不好,他心口悶悶的。
他為什麼就是記不清呢?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小時候。”陸執聲音很輕地開口,他直視著葉淮眼睛:“七歲。”
葉淮瞪大了眼。
七歲?那他那個時候……
“糯糯,你把我忘記了,你食言了。”陸執原本以為這樣哭訴一樣的話,會很難說出口,可是如今居然這樣輕飄飄地說出來了。
葉淮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可是不知道解釋什麼,他確實忘記了。
陸執苦笑了一下,低下頭去把頭埋進了葉淮的肩窩。
葉淮無措地看著懷裡的人,心口疼地說不出話。
“七歲那年開春,父親有一天一夜未歸,我再次知道他訊息的時候,就是他殺人的訊息。”陸執悶悶地開口。
記憶裡的傷口再次被剖開,陸執想起來了那天陰沉的天,和圍住巷子的人群,只是一眼他就看見了鬍子拉碴的人——他的父親。
哪怕年紀再小的孩子也知道被警車押送走,並不是什麼好事,果然在他把事情告訴母親前,警察先給她打了電話。
母親的臉一瞬間變得煞白,結束通話電話後良久都沒有緩過神來,他想上去安慰卻聽見母親發出來尖銳刺耳的叫喊,然後是崩潰的哭泣。
接著第二天,受害者家屬就把他們家裡圍得水洩不通,他甚至沒法去上學。
受害者的家屬拉扯他哭喊著,為什麼他們一家不去死,為什麼死的是他的女兒。
母親跪著一遍一遍給他們磕頭道歉,聲淚俱下,可是迎來的只有更加惡劣的打罵。
鄰居們都出來看戲,卻沒有人出來幫忙。
母親跪伏著把他護在懷裡,爺爺拍打著門想要出來最後卻暈倒在地。
鬧劇這才結束,他從醫院回來,母親把他送到了學校,告訴他一定不要一個人回家,等她來接。
他只能點點頭,看著一夜之間蒼老的人無聲地哭了起來。
他想問爸爸不是殺人犯對不對?他是被冤枉的對不對?可是他問不出來。
其實他不想去學校的,他害怕同學們也知道這件事,可是母親執拗地希望他去學校避風頭。
她以為學校是安全的,但殊不知小孩子的惡意才是最純粹最不講理的,他們沒有分辨的能力,全憑喜惡心情做事。
他聽見了無數的竊竊私語,像是惡魔的低語,一遍又一遍。
放學甚至有人把他堵在教室問他父親是不是真的是殺人兇手,問他是不是以後也會變成殺人犯。
他們推搡著他,從他們父母嘴裡聽來的粗鄙話不管場合的落在了他身上。
他茫然地看著面前並不相熟的同學,然後看見了縮在角落裡偷看的盧濤。
盧濤是他的鄰居,盧濤的母親是出了名的潑辣又大嘴巴,什麼事都會往外說,盧濤也繼承了他媽媽的這點。
即便陸執不喜歡他這個壞毛病,但是他們曾經是很好的玩伴,他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問盧濤,盧濤說他媽媽說他是小殺人犯,以後不要和他做朋友了。
陸執不知道是怎麼一直哭到母親來接他的。
他好像一夜之間變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只要站在光下,就會引來唾棄。
後來的日子,記者和熱心的陌生人都湧了上來,記者把他們家堵的水洩不通,陌生人的辱罵電話一封又一封打進家裡。
電話線扯掉了,也會有人寄花圈和刀片以及血淋淋的動物屍體,家裡的門上牆上都是去死的血紅大字。
學校裡,同學們撕爛他的書,拿著油彩筆在他桌子上亂畫,把他鎖在廁所,往他身上丟垃圾,老師卻只是輕飄飄一句以後不許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直到看見新聞——他的父親姦殺了一個十歲的女孩,把其分屍丟進了下水道。
那一刻他覺得天都塌了,他不相信一直老實本分溫和好說話的父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的父親明明是十里八鄉的老好人,大家都知道的。
怎麼會……
黑暗並沒有就這樣放過他,他的母親受不了一天天的騷擾打罵,精神崩潰,瘋了。
那天他等母親回到家,母親突然掐住他,把他當成了父親哭著罵著要殺了他。
這個家風雨飄搖的家又有人倒下了。
因為沒有辦法送母親去精神病院,爺爺買了鎖鏈把母親鎖在了家裡,他每天都聽得到母親在裡面哀號撓門,可是一開啟門母親就會劈頭蓋臉地拿東西砸他想要殺了他,但嘴裡叫的確是父親的名字。
他忍受著鄰居和不明的熱心人士的惡意,忍受著同學們的霸凌和孤立,母親歇斯底里的瘋狂,苦苦支撐了三個月。
然後,在那個暴雨瓢潑的下午,法官敲錘落下了最後的審判。
死刑。
父親被判了死刑。
因為性質太惡劣,事情又鬧得太大,死者家裡人又有高層,社會和高層的壓力把他的父親送到了死神刀下。
得到訊息的那天,爺爺再一次昏了過去,他無措地哭喊著,卻沒有人伸出援助。
父親的刑罰很快被推上了日程,判刑後不足一個月,就被槍決。
即便幫他們的律師一再申辯,這不合理,案件還有很多不能解釋的地方,可是群眾叫好的聲音蓋過了一切。
槍決執行的那天,爺爺把他留在了家裡,他看著灰黑的天空,想哭卻哭不出來。
母親卻在這個時候清醒了,不停叫他名字,他去看時,母親沒有砸東西,而是輕輕抱住了他哭著和他道歉。
他心疼母親被拉扯束縛所弄出來的傷口,沒有聽爺爺的放開了母親。
母親抱著他哭了很久,然後給他煮了一大鍋八寶粥,溫柔地說以後他們好好活,離開這裡去沒有知道的地方。
他那時候以為或許父親死了,這個家才能恢復正常,沒有反駁母親,聽話的要喝粥,母親卻突然瘋了打翻粥,對他歇斯底里地叫。
母親喊累了又哭,抱著他說對不起。
他已經筋疲力盡,哭不動也沒辦法反抗一切,然後母親突然說要陪他玩捉迷藏。
他不願,母親又歇斯底里叫起來。
他只好照做,他捂住眼睛聽母親數到一百前無論聽到什麼都不睜開眼睛。
他不知道母親要幹什麼,但是他實在沒有反抗的力氣,所以一切都照做了。
等一百數完,他睜開眼,看見了吊死在他的母親。
那一刻,他徹底崩潰了。
他太小,救不了母親,家裡的電話線都被剪斷了,他沒有通訊工具,只能去敲鄰居的門求救,他哭著喊著可是就是沒有人理他。
一個人也沒有。
雨夜裡他摔倒在地上,哭到暈厥。
直到爺爺抱著骨灰回家,看見了躺在馬路邊他,把他抱了回去。
他昏睡了一天一夜,等醒來,看到的是空蕩蕩的天花板,然後他一起身看見了垃圾桶裡的老鼠藥。
“我後來才知道,她在粥裡下了老鼠藥,她想帶我一起死,但是她最後沒有狠下心來,所以選擇報復性地吊死在我面前。”陸執平靜地說著,眼裡沒有波瀾。
但是葉淮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他想安慰但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緊緊地抱住陸執。
“然後,你出現了,糯糯。”陸執說:“我以為一切都沒救我也該去死的時候,你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