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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橋之下,雜草叢生。
綠色的青苔入侵了整個橋面,幾隻壁虎在橋上爬來爬去,偶有一隻直接掉入了水中,在水裡撲騰亂劃。
“聖主。”
丹青卸掉臉上簡單的易容,恢復了原本清秀的容貌。身上血色的衣衫早已換下,胸口微微發疼,聖子下手太重了,和練習的時候可不太一樣。
氣人。
“辛苦了。”
“不辛苦,能為聖主做事是丹青的榮幸。”
他的眼裡湧現出了一抹狂熱,他折服於聖主料事如神,深謀遠慮的智慧。
追隨這樣的強者,讓他心服口服。
“雨停了,盛宴也要開始了。”
收起雨傘,她看向了遙遠的天際。
南昭國的滅亡有天災亦有人禍,各大藩王割據,人心不齊。但若能聯合這些藩王,便可與落月國一戰。
她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相比落月國,她想拿下的是臨倉。臨倉積貧積弱,朝堂之上無肱骨大臣,戰場之上亦無可用之將帥。
拿下臨倉,她勢在必得。
白樺山。
殘陽似血,隱隱沒於如魚鱗一般的雲層中。
楚雲衍垂首俯視著倒在地上的屍體,手中的利劍因為殺了太多的人已經斷成了兩截。身上絳紅色的衣衫被鮮血浸染成深紅色,宛若一個真正的殺人惡魔。
“教主,快逃吧。”
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敵人,他們就跟瘋了一樣,不管不顧的往前衝,前仆後繼,嘴裡還高喊著什麼聖主萬歲。
這群人中,有奉雲城的守將,有手無寸鐵的百姓,更不乏許多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士。
雙拳難敵四手,魔教的教徒倒下了一批又一批。
鮮紅的血蜿蜒成河,整個殿宇陷入了熊熊的烈火之中,映紅了半邊天。
“你們走吧。”
他低低嘆息一聲,君兒的屍體雖然被那個老妖婆給毀了,但這裡仍然是他為她打造的棲身之所,他想埋葬在這裡,永遠陪著她。
“教主!”
所剩不多的魔教教徒行了一個跪拜之禮後,便如驚弓之鳥一般跑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只可惜,他們的教主心已經死了。
楚雲衍毫不猶豫地走入了火光之中,疲倦的倒在地上。左肩上絢爛盛放的彼岸花似一隻即將死去的枯葉蝶般,變得黯淡無光。
突然,一塊燒斷的木頭落了下來,他拼盡全力伸手護住了左肩,這是她留給他的禮物,在他臨死之前,他不想眼睜睜的看著這份禮物被破壞掉。
燃燒的木炭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發出了皮肉被滋滋炭烤的聲音。疼痛使得他的臉色越發慘白,嗆人的青煙讓他咳嗽不止,紅色的眸子亦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
“真狼狽啊。”
清冷的聲音讓他身軀一僵,他努力想要看清濃煙裡的身影,可眼睛裡的淚水越來越多。
是她麼,她來接他了麼。
可是,他怕她會上天堂,而他則會下地獄。
死生不復相見。
“君兒。”
他蹣跚前行,在抓住那截白色的衣襬時,他笑得像個孩子一樣。凌厲的劍光在他的眼裡閃亮,他終於看清了她,白髮如雪,嘴角噙著一抹冰冷的笑容。
利劍刺入了他的胸口,她的背影漸行漸遠。
黑暗襲來,他這一生太累了。
年少時,因為這雙紅色的眼睛,如豬狗一般被人驅趕鞭打。成為了叱吒風雲的魔教教主後,他把自己困在了這座殿宇裡,過著不見天日的日子。
如今,能夠在死前看見她的影子,他死也瞑目了。
斷崖邊上,她望著大火一點一點將龐大的殿宇吞噬殆盡,神情十分漠然。手中的劍還滴著楚雲衍身上的血,而打敗魔教的歡呼聲立馬傳遍了山頭,激飛了群山之鳥。
(宿主,你為什麼要親自動手呢。)
“他落在他們的手裡能有什麼好下場?念在曾經主僕的份兒上,我送他一程。”
魔教教主,人人得而誅之。
他們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抽他的筋。
痛快的死去總比受盡屈辱和折磨好。
轉身,她離開了斷崖。
接下來的時間,她忙得不可開交。
丹青主要負責光明會的事務,而軒轅燼已經啟程去聯絡各大藩王。
遇到不合作的藩王,她會直接下令處理掉。其雷厲風行的態度讓各大藩王見識到了南昭一國之後的威儀。
沒過多久,南昭宣佈復國。
聖子軒轅燼眾望所歸,成為了有史以來呼聲最高的帝王。加入南昭軍隊的人越來越多,短短十天之內便聚集了除藩王以外的二十萬大軍。
如今,奉雲城成了南昭國新的皇城。
城牆之上,葉霜君和軒轅燼並肩而立。
軒轅燼穿著一身銀白色的鎧甲,原本白皙的臉黑了很多。
“可有信心?”
“有。”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眼神兒越發堅定。
“哀家等你凱旋歸來。”
她讓軒轅燼率領這二十萬大軍攻打臨倉國,若勝了,這支軍隊便會成為他手中所向披靡的利器,亦會成為他江山穩固的基石。
“好。”
她的眼角似乎有了一絲淡淡的皺紋,但一點也不顯老態。之前,他沒想到的是,所有藩王中,她第一個動刀的便是她的孃家。
“去吧,哀家會幫你守著南昭。”
有她在,藩王之間不敢有二心。
同時,南昭和落月國的戰役也快打響了。這幾日,落月國頻繁調兵至南昭的邊境,主帥便是陸澤。
他有他的家國重任,不可能將南昭的土地拱手相讓。
“母后保重。”
“嗯。”
夜晚。
淡白色的月光落在了她的指尖兒,她眉宇緊皺的翻閱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奏摺,其中有一封寫有陸澤名字的信件讓她的眼神一凜。
開啟信件,第一行字便是:義父作古,君兒可要回來看看?
她想起了那個視女兒為命的葉太傅,可惜,她已經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了。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久到她已經將無關緊要的人全部拋諸腦後。
字裡行間,句句透著對她的關切。
若南昭歸順落月國,他將護南昭國的皇族永享親王的待遇,更會護她一生平安,逍遙自在,不屈居人下。
她將信件放在燭火上,一點一點化為灰燼。
陸澤是一位好將軍,他有他的原則。他更是一個好義兄,對她的偏愛如此明目張膽。只可惜,她與他的立場不同,註定是敵人。
“阿君,還不睡麼。”
她抬起眸子,一身青衣的南宮修離,似乎與夜色融為了一體。他的身形比之前消瘦了很多,眼角略有陰影。
這些日子,他為了幫她復國,殫精竭慮,更是將南宮家大半的人力物力財力交付給了她。她很明白,如果沒有他的幫助,她還會走很長的一段路。
心裡有些不喜,她不喜歡欠人人情。
“謝謝。”
等南昭安定下來,給他加官封侯應該足夠了。
“以後你我二人之間不許說謝謝。”
他坐在了她身側的地上,像小時候一般將頭擱在她的腿上閉目休息。聞著令人安心的氣息,他難得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她有些嫌棄的推了推他的頭,卻紋絲不動,這傢伙是故意裝睡的吧。
她合上書,正準備起身,卻突然發現了他耳後有一條黑色的線。那線似乎會蠕動一般,遊移到了他的脖頸。
什麼東西?
(宿主,南宮修離體內的母蠱煉化過,已經快壓制不住了。)
“所以?”
(母蠱會暴動,他會發狂發癲,直至死亡。)
葉霜君沉默了一會兒,他這算不算是害人害己?
“有什麼辦法嗎?”
(有。)
(用宿主體內的子蠱將母蠱引出來,屆時母蠱便到宿主的體內啦,南宮修離自然也就沒事了。)
“我是不是會死得很慘?”
系統啞了一會兒。
(子蠱和母蠱會生很多很多的小寶寶,而小寶寶要長大,宿主的身體就是養分。)
那畫面,那種痛楚,它想都不敢想象。
聞言,她的眼睛深邃極了。
氣狠狠的揪了一把南宮修離的臉頰,他造的孽總是要她來承擔。
南宮修離睡眼朦朧的睜開眼,眉眼含笑的拉住了她的衣袖,閉上眼繼續睡覺。
看見這一幕,她更氣了。
算了,他都這麼大了,再動手打他,他多少也沒面子。
手掌落於他的背後,悄然點了他的睡穴。鋒利的匕首在他的後頸處劃開一道淺淺的口子,同時她亦在她的掌間劃了一刀。
在內力的催動下,他體內的母蠱像循著肉味兒的野狼,以極快的速度鑽入了她的掌間。
黑色的絲線瞬間隱於她的肌膚中,消失不見。
翌日天明。
悠悠轉醒的南宮修離睜開了眼,目光有些茫然。
推開房間的門,他看到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背影。
他有些怔愣,聲音低啞而又警惕的問道:“你是誰?”
他的頭昏昏沉沉的,脖頸也有些疼。
他記得他雙腿斷了後,不知為何被孫谷主所救。他治好了他的腿,他蟄伏多年,終於將南宮家欺負過他的人全部都殺光了。
“哀家是南昭國的太后。”
她的聲音略顯蒼涼。
她轉過身,白髮之下的容顏如一朵枯萎的曇花。足以想象,她年輕時的容顏定是冠絕無雙。只是現在紅顏遲暮,人老珠黃。
他別開眼,他討厭像她這樣光鮮亮麗的婦人,像極了他爹帶回來的那些女人。看多了,也只會令他更噁心。
他拂袖離去,在這裡多待一刻都是一種煎熬。
他可不管她是不是什麼太后。
寂靜的庭院,一片乾枯的落葉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佇立很久。
(宿主,母蠱取出來的時候,應該是傷到了他的神經,他失去了某些記憶。)
“挺好的。”
她淡淡的應了一聲,將落葉溫柔的放在了樹底下。
南昭新元一年,南昭太后親率大軍與落月國展開了殊死較量。
南昭二年,兩國均死傷慘重。
南昭三年,聖帝軒轅燼攻下臨倉國,南昭國的疆域擴充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至此,落月國失去了攻下南昭國最佳的時機。退兵八百里,派出使者商定和平協議。
奉雲城,巨大的皇宮歷時一年,拔地而起。這一天鞭炮齊鳴,悠揚的鐘聲響了很久很久。
“太后萬安。”
丹青跪在地上,脖頸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同敵人浴血奮戰後留下的勳章,這幾年,他隨著聖主東奔西走,為南昭鞠躬盡瘁,那種為國效力的榮光每每想起來,他都熱血沸騰。
“起來吧。”
“謝太后。”
“哀家送你一樣東西,你去死牢裡看看吧。”
“是。”
他有些擔憂的看了聖主一眼,聖主是要羽化登仙了麼?
他到了死牢中,那裡面關押著的人,他死也不會忘記。就是他們害死了爹爹,害了他全家人。
“丹青將軍,太后吩咐過,這裡面的人可以讓大人隨意處置。”
“我知道了。”
他的眼眶一熱,他死去的家人可以含笑九泉了。
寢殿裡,濃重的麝香也掩蓋不了她身上的血腥之氣。
她站起身,腳底下的密道突然開啟了。
她緩慢的走了進去,一個被鎖鏈銬著的男人惡狠狠的瞪著她。
“哀家可不喜歡你的眼睛。”
“妖后!”
“哀家光復了南昭,是你們要跑出來坐享其成的。”
“我才是南昭國真正的帝王,軒轅燼他只是一個被母妃拋棄的可憐蟲”
“真會異想天開啊。”
她拿著匕首,一步一步走向軒轅朗。
“你……你要做什麼?”
他有些害怕了,這個女人已經把他囚禁了數天,給他吃給他喝,他完全猜不透她想要做什麼。
“毀了你這張臉啊,南昭國的帝王只有軒轅燼一個就夠了。”
“不,不要!”
猩紅的血蔓延了他整個臉頰,鏡子中的他,如鬼一般。
他的鎖鏈被開啟了,他瘋一樣的跑出了寢殿。
“朕才是天子!”
“南昭國是朕的!”
“保護太后,哪裡來的瘋子。”
“真是個醜八怪。”
她走出了寢宮,倒在地上的軒轅朗被萬箭穿心而死,像一隻刺蝟一樣。
時至正午,在宮人的服侍下,她換上了華麗至極的衣裳。
她坐在了軒轅燼的身畔,接受萬人朝拜。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點了點頭,看著軒轅燼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卻又不經意的朝底下吃東西的韓楚楚眨眼示意的樣子,她難得笑了一下。
這幾年,這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算是一對歡喜冤家。如今,終於修得正果,天天膩膩歪歪的。
原來,也有有情人可以終成眷屬。
夕陽西下,她坐在皇宮之中最高的房頂上,眺望遠方。
“葉姐姐。”
蕭羽翎握住她蒼老的手,眼睛酸澀得像被雨淋溼了一樣。
這幾年,他和她看過南昭國很多美麗的風光。有大漠孤煙,有溪水潺潺,有煙波浩渺,有巍峨群山……
“羽翎,用我的眼睛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好好活下去吧。這一次,我好像真的要死了。”
她扯出一絲牽強的笑容,被萬蟲噬咬的疼痛,痛得她想用長長的指甲劃破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一隻只血色的蟲子從她的肌膚裡爬了出來,滿身的窟窿,血流不止。
太疼了。
“葉姐姐,我們去看太醫。”
他驅趕著那些蟲子,可是太多太多了。
怎麼趕,都趕不完。
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眶,沒一會兒,懷裡的人只剩下了一件血色華麗的衣裳。
他甚至都不敢看一眼。
金鑾殿上
軒轅燼冷冷的注視著落月國的使者,攝政王陸澤。
“你休想。”
他居然想迎娶他的母后,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本王願意用五十座城池,十里紅妝迎娶君兒。”
嘶。
眾大臣聞言,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分明就是將大半個落月國送給南昭了。
“陛下,不好了!”
“太后娘娘她薨逝了。”
陸澤回過頭,心裡是前所未有的慌亂。
他突然後悔了,他揹負起了落月國賦予他的責任,卻獨獨丟了她。他知道,這一次,他徹底失去她了。
他只來晚了一步,卻錯過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