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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甚好，剛才城裡還風如走馬，現在城外偃旗息鼓。遠山呈灰色，夕陽西墜的餘暉與灰色調相溶。
上帝賜予賜予人類綠色世界，人類卻向大自然展示他們毀林墾荒的灰色成果。南歸的大雁被濟南的溫暖所欺騙，而今再過幾個月就要立春。它們尚未撤軍完畢。偶有幾隻孤零零地離群索居。浮於長空一聲長鳴，勾引著地球人的冬日悲秋。似再說：“明年再見，不算冬天的濟南的冬天…”
叫聲不絕入耳，不斷迴環曲折。和千年前的文人墨客聽到的一樣悽婉哀鳴，直穿心扉，撥動著人性的敏感神經，詩人們的眼淚來了，又來了…他們眼中的雁鳴長空類似於人的哀怨流離。
許瞳不由地想到林麗，想到楚湘女…天生麗質難自棄，難自棄！許瞳一陣小跑，身體發暖。
家在遠處。
許瞳放下車子，揮手大雁，大聲告別：“再見”。早起的蟲兒被早起的鳥兒吃，那麼，睡懶覺的蟲兒被笨鳥吃。晚歸大雁比任何鳥兒明白冬天的寒冷是怎樣的概念。體驗生命，比過早逃避更富意義。
真正的鳥兒，敢於直面濟南的冬天。
單身大雁又鳴叫一聲消失在溫和的，光與色交融的夕陽殘霞中。
第二章 家有父母
許瞳家門口旁的那棵老棗樹，盤根錯節，虯枝嶙峋，傲骨凝立。如菩提。許瞳覺得只有它才能撐得起整個濟南冬天的神韻。許瞳的童年的記憶多半在這棵老棗樹下，隔著夕陽晚霞，蟬鳴蛙叫，慢慢地進入心底。晃眼之間，歲月流逝，許瞳愣了許久方才清醒。
父親樹下張望。一副美麗的圖片。許瞳老早想拍攝下來，可惜沒有裝置。只有寄託文字，描述其萬分之一的感受。許父正向許瞳揮手。雖是冬季，許父卻滿臉春光。
天色漸漸入黃昏。
許瞳驅車趕到許父前，許父樂呵呵地接過許瞳手中車說：“歡迎許大學子回家省親。飯菜俱備，熱水在桌，解尊奔波勞苦。”
許瞳第一句就說：“爸，您老越老越帥了，遠遠望去，透著一股神韻——我媽呢？”
父子重逢，許瞳來不及與父擁抱，以示父子二人深情如兄弟。
許父風趣地說：“老爸的神韻，只能遠遠望去才能有。你小子總讓我無語。這次回來又高了爸一頭，以後不敢惹，現在打敗我，輕而易舉。”無語一詞，是許父經常聽收音機結果。
許瞳說：“嘿嘿…我要報小時候的一箭之仇嘍，誰叫你那時候倚老賣老，不過你放心並開心地生活，我不學你。薑是老的辣，晚輩還嫩呢…”
許父：“小兒狂妄，百善孝為先，不敬老為大！”
許瞳拱手稱臣：“父王，孩兒知錯，請給我點白開水喝，加點糖。”
進入院子，院子裡乾乾淨淨。雞犬安寧，雞尋食夕陽下，狗挨窩而躺。一切都熟，只是狗子對許瞳冷眼旁觀，偶爾還狂吠不已。存心不把許瞳當成自家人，許瞳走過去，踢腿做出威脅狀，狗子被唬住。
許瞳領導訓話：“狗子，才幾天不見哦，你就狗眼不識泰山，瞎了你狗眼沒關係，妄你鼻子靈，給我玩起陌生人那一套。”
那狗名叫狗子。歷來“狗”字被人當貶義詞使用。許瞳翻閱古書典籍，查康熙詞典中華字典。得知古人為了表示尊敬常在姓名後加“子”，例如孔子莊子孫子兒子父子。現代人也比較遵古制，利用古人成果對動物表示尊敬例如狗子蚊子夜貓子瘋子傻子。狗子一名源於此。
狗子細視許瞳，發揮鼻子靈敏的功用。發現還真瞎狗眼了，這不是多久不見的主人嘛！汪汪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刮目相看，何況一月不見相隔千秋刮目眼瞎。主人莫怪，怪不得狗子。
你們人類還不常常犯我們這樣的狗病嗎？情人之間幾天不形同陌路。再說，一月前，你穿的衣服和現在的不一樣。難怪，朝白衣出，暮玄衣出，古代狗都弄錯了，何況現代狗。
狗子發出驚訝的聲音，隨後立即對許瞳畢恭畢敬。親暱不已。所謂犬宜之計。許瞳見狗子如此馴服，大發慈悲，解開鏈子。
狗子搖尾乞憐地跟著許瞳，祈求原諒。許瞳指著狗子說瞧你那副狗模狗樣，原諒你了。象徵性地撫摸狗子的頭。狗子明其意，立馬轉身，回到公寓躺下。看著雞子們爭名奪利地搶食，鄙視不已。
許瞳走進堂屋，燈光通亮。太陽已經下山，很快天已經發黑。許父不無失望地對樂呵呵盛飯的許母說：“這個不孝子，果然讓我失望，見到我後先問媽。”
許瞳知許父許母的樂趣。他們經常在他爭奪一個未果的答案。起初，許瞳很厭煩這種所謂斤斤計較。現在他理解了。
近乎爭吵的爭執，源於夫妻兩人的張弛有道，這是一種生活情趣。許瞳從心理學的層面分析，他們這種被渴望關注的心理正是他們心中缺乏安全感。所有為人父母幾乎都是如此，喜歡孩子面前爭取“主動權”。
在兒女們面前喋喋不休，於是爭吵有了新的意義，被賦予新的內含。那是一種微妙的心理活動。等許父許母二人爭執到紅臉的時候，許瞳開始拉起和諧家庭大旗，放棄坐山觀虎鬥的機會，趕忙分解兩人火力。撥雲見日，雲開天光。
戰爭氣味升級。
許母此時眉開眼笑地說：“孩子知道誰最疼過他！”許母與許瞳相視一笑。許瞳幫許母盛飯，端到桌上。
許父掏出一根菸，長使英雄淚滿襟嘆氣道：“是您老一個人把孩子帶大的，是你半夜抱著生病的孩子跑到城裡，是你——”許父的菸頭一閃一滅，彷彿好多罪狀正待列出 “——小瞳，因為你媽的含辛茹苦，默默無聞你才長這麼大。這麼瘦…” 氣定神閒。
許瞳白痴似的不問戰況如何，傻傻地坐山觀虎鬥。許瞳對二老的戰術瞭如指掌。所以決心做一個徹頭徹尾的老好人。許瞳喜歡父親“欲蓋彌彰”的文字藝術。他的所說正是他的所做。
許母未開口，父親激流勇進道：“上次還記得不，你去趕集是我看了小瞳一下午。”
許母后發制人道：“不說還好，你一提起我的火就上來——小瞳生生地被你餓一個上午。我回到家他就哭——”許母笑著繼續“——這件事，你這都用了幾十年了，我聽得耳朵出繭——不過小瞳，上次生病你爸揹著你跑到市裡——”不堪回首。
許父的形象高大起來說：“當時，我跑在前面，你媽後面跟著。你躺在床上輸液大半天后你媽才過來。大哭著，我說別哭了，好好著呢。你媽才安心。”
許瞳依舊裝著老好人。
每次回來，小侄子都在家高興的等待著。許瞳隨口問道：“阿昌呢？”
許母的臉色深沉，送到嘴邊的菜一下子停止。放回碗裡。許瞳感覺有事情發生。大覺不妙。
許父抽了幾口煙。看著碗裡的飯彷彿毫無胃口：“辛辛苦苦這麼多年，養了個怕老婆的白眼狼。娶媳婦忘了娘，現在老爹都不要了——呵呵小瞳，沒事。你媽前些天剛和你哥的那婆娘吵了一架。”
許母說：“不是說不讓小瞳知道嗎？影響他學習。藏不住話。”
許父笑著說：“你瞧你那副梨花一枝大暴雨的眼睛，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咱小瞳將來必定，挽狂瀾人物。”
許瞳說：“沒事麼大不了的。哥哥也是為家庭著想，畢竟阿昌這麼小。爸，哥哥絕不是那樣的人——”許瞳掏出身上的紙巾，幫許母擦乾眼淚。電視裡面的娛樂節目脫口秀捧哏的，陣陣歡笑掩飾著每一個人內心的空虛與寂寞。“——爸，怎麼個情況？”
許父說：“女人，小家子氣。現在就開始籌劃我和你媽住的房子，一把辛酸淚啊！”
許母說：“這女人做事情不用腦子想想，以後你不在家。房子歸他們不是早晚的事情嗎？ 說理就說理，誰知她破口大罵，祖宗八倍全都拖出來。你哥哥在家裡不敢出門，丟人啊！”
許瞳說：“事情已經過去了，哥哥應該很痛苦吧。她要什麼就給她什麼，咱們什麼都不要。這樣一鬧，明擺著讓村裡人看咱們笑話嗎？”
許父面對問題的態度跟許瞳一樣，從痛苦裡過濾著快樂的因子，天生的浪漫主義者。
他說：“這個我不在乎，婆媳其實是彼利益與此利益的關係，像皇帝和丞相一樣很難達到制衡。小瞳，知道你媽為什麼整天悶悶不樂嗎？因為操心操多餘的心。像老爸，沒事情聽聽廣播，看看孩子——說起來很氣，那婆娘經不讓我們看阿昌了。每一次阿昌路過家門口，不敢進來。我急忙把他抱住，我的孫子還要被打。你那窩囊的哥哥幹嘛去了！現在阿昌看到我就跑的遠遠的，大人間的事情，與小孩子何干？”
許瞳裝出非常惱怒，拉開架勢說：“我現在去打那婆娘一頓！”
許母說：“大人的事情別管，好好吃你的飯。”
許父：“對付那婆娘只有一招。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爭取考上好大學。”
許瞳覺得這兩者好像沒聯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