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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鶴陽，你就是一坨屎，塞進我嘴裡來噁心我的！”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指著面前的小孩滿臉猙獰，沒有一絲顧慮的吼出這句話。
那個孩子就是女人嘴裡的童鶴陽，也是她的女兒。八九歲的樣子，垂著頭，洗掉色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顯大，樣式還是90年代的老式花襯衫。髒兮兮的泥也掩蓋不住他紅腫發燙的臉頰，乍一看，像個男孩。
母親還在喋喋不休罵她，面對母親的失控，女孩沒有哭泣也沒有反抗。終於，母親忍不住的掄起巴掌甩在了她的臉上。童鶴陽抬起頭，害怕又絕望的看了她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她向來以這種沉默來對抗母親，非常有效，母親每次都會更加用力的打她。所以她一點都不驚訝母親對她的辱罵和虐待。此刻，她想有一個人，來帶走她，離開這裡，她害怕恐懼到快窒息了。
母親明顯更加憤怒了，揪著她的衣領，往前一提，再推搡了一拳，童鶴陽一個趔趄，沒站穩，倒在地上。
就在母親打算再補一巴掌的時候，沾滿油漬的白色門簾被掀起來，陽光順著門簾直射進來,落在滿是灰塵和骯髒泥濘的女孩身上，她的眼裡泛起漣漪。
來人了！是外婆！
外婆心疼的半扶半抱拉她起來，衝母親吼道“打夠了嗎？你好好對她，她怎麼可能跑？”女孩死死的攥住外婆的手，粗糙的掌心紋路讓她忍不住落淚。
最後，母親扯著她的胳膊，搭上了回城的公交。
“陽陽，你媽打你狠了，給我打電話啊”外婆邊說邊把一把糖偷偷塞進她的兜裡。
女孩啪嗒啪嗒的直掉眼淚，她委屈的看了外婆一眼，不能理解為什麼她不能跟外婆住在一起呢？像從前那樣？她是真的很害怕母親啊！
上了公交車，她看到外婆站在街邊，和背後的大山混為一體，直到大山也慢慢模糊到看不見。
母親眼睛死死的盯著她：“你能耐啊，半夜出來跑這裡來？怎麼沒叫狼叼了去？”
車裡的人都盯著她，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一個母親如此憤怒。鶴陽恨不得趕快到城裡，她怕母親說出更過分的話來。母親絲毫不顧及一個小孩子的自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陰陽怪氣。直到售票員看不下去，小心翼翼的提醒母親“這裡有座位，擠一擠讓小孩坐嘛”。
“她不配坐，站著！”顯然母親怒氣未消。售票員見此，也不敢再說話。
她知道，私自出逃徹底惹怒了母親。她不敢看母親也不敢看車裡其他人。車就搖啊晃啊的往前開，鶴陽轉頭看著車窗外的樹迅速的向後面倒下，加上暈車和害怕，她覺得十分不舒服，又不敢同母親講，就倚著欄杆蹲在地上。心裡的悲傷和羞恥像氣球一樣越吹越大，快要撐破了。
回家後不容分說又是一頓毒打，母親打累了，陪著弟弟睡了。而她罰站到深夜，肚子餓到直響，鶴陽卻在惦記，老師留的作業還沒寫完，而且逃課一天，怎麼給老師交代。
童鶴陽還記得，小時候計劃生育，她就像一件物品一樣被大人們東躲西藏。父親在外地當記者，一個月才來看她一次。母親是藥店店員，弟弟是名正言順的孩子，而她就成了多餘的人，可是，明明她才是姐姐啊，是父母的第一個孩子！
在鶴陽剛有記憶的時候，她總能聽到這些話。
“她爹媽不要才送到你這兒來，還是個女子”
“撫養費給你了沒有啊”
“小鳳你就直接領養算了，以後還能收個高彩禮，也算回本了”也有人揶揄。
每逢談到這，二姨都要回過頭來瞪她一眼，然後又開始其他話題，村裡的任何人和事都會成為她們的談資。
她自小被寄養在二姨家，二姨不待見她，經常不允許她睡床，就在爐子旁邊用廢木材搭了個簡易的小床，落了床舊鋪蓋，她就睡在那裡。
鶴陽覺得大家都不喜歡自己，尤其是那一次事後，鶴陽清晰的記得，那年夏天雨水很多。
二姨家村邊有條河，河水倒是不深，太陽好的時候，水面剛到鶴陽的屁股，河的旁邊有幾棵很大的白燁樹。村裡的孩子經常在裡面玩耍。那天，鶴陽跟著表哥來河裡玩。
表哥待她很好，給她洗乾淨了臉和手，把她抱在河中間的一塊大石頭上休息，囑咐她捉小魚和看哥哥們玩。她乖巧的坐在石頭上，看看水裡的小魚和小蝦，偶爾抬頭看看哥哥在哪裡。水流雖然不湍急，但是她很輕，慢慢被河水吹到河流的下游。這時，她發現拖鞋鞋帶開了，正要粘牢時，一抬腳，拖鞋被河水吹走了，鶴陽擔心丟了鞋子會被二姨罵，於是站起來去找鞋子。
突然，剛剛晴空萬里的天空被烏雲遮住，嬉鬧的孩子們趕緊上了岸，要發大水了。哥哥上岸才發現，妹妹不在了。他慌了神，和剛剛在一起玩鬧的孩子們喊她的名字。鶴陽看到哥哥越來越遠，慌了，趕緊答應哥哥。她沒有抓住鞋子，水流速突然就快起來，她根本招架不住，慢慢的她就倒在河水裡，連嗆了好幾口河水，意識也越來越迷糊，她以為自己就會這樣死去。
過了很久，她睜開眼睛，看到哥哥抱著她哭，旁邊有很多雙眼睛盯著她。她也嚇壞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哭，突然想起一件事“哥哥，我的拖鞋呢?”
“你嚇死我了，剛剛大洪水，你怎麼跑那麼遠？”哥哥眼神裡驚魂未定。
“我的鞋子沒有了，二姨會罵我的...”
“幸好你被橫著長在水裡的一段白燁樹攔住了，拖鞋不要了，哥哥揹你回家”
孩子們七手八腳的把她抱在哥哥身上，哥哥揹著光腳的她回家。鶴陽趴在哥哥背上扭過頭看著身後一串溼漉漉的腳印，在想，哥哥走多久，溼腳印才會消失呢？
後來長大以後的鶴陽想，如果不是哥哥，可能她早就沒有了，或者那個時候沒有了，會更好，以後的苦楚也一併消失，只是哥哥可能會難過很久吧。
回到家，二姨看到她渾身溼透，很驚訝問了經過，也嚇了一跳，但是眼神立馬由驚嚇轉為責備“鞋子沒有了，我看你以後穿什麼？”
“我不是有兩雙嗎，給鶴陽一雙”哥哥邊換衣服邊嚷。
“這都什麼敗家子替別人養妹妹，以為人家都跟你在一條船上呢？”二姨抱怨道。鶴陽手足無措的站在臺階上，渾身溼噠噠的，低著頭不敢說話。
經此一事，二姨覺得責任太大，別還沒等回本，養到半路人給沒了。死活不願再收鶴陽。母親沒有辦法，求助外婆。於是，於心不忍的外婆翻了一座山到二姨娘家，接回了鶴陽，鶴陽總算是有家了，但是鶴陽總覺得大家都不喜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