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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離神色一凜，十分嚴肅的樣子緊緊握住宋安衾的手問道：“什麼？為何會如此？這和親之事與你何干？”
宋安衾頓了頓，拉著公孫離坐下道：“皎皎啊，宮裡不過三位公主，大公主出嫁，三公主尚幼，二公主……這代嫁之事便落在了父親的身上，怨便怨爹是陛下的心腹鞏固大臣吧。”
“我為嫡女，自然得為爹分憂。——皎皎自幼漂泊江湖，不如給我講講草原上的故事吧。”
公孫離看著宋安衾眼中泛著期待的光芒，便給她講述了草原上奔跑的駿馬、翱翔的雄鷹、圍著篙火起舞的草原姑娘，還有月光下訴說著愛意的兒郎們。
但是她唯獨沒講父死子繼、兄妻弟繼，還有避之不及的鬥爭、明槍暗箭，公孫離看著姑娘嚮往的表情，終究是將滿腔囑咐的話嚥了回去。
到底是個小姑娘，對愛情還有著最純粹的嚮往。公孫離舌尖蔓延起絲絲苦意，彷彿又逐漸滲透進了心裡。
“阿衾……如今聖旨還沒下來，一定有辦法的！”公孫離雙手緊緊地捏著拳，眼神十分堅定。
宋安衾抱住公孫離，鼻尖一酸便流下淚來，她嘟囔道：“嗯，一定會有的。”哪怕她心中早已不留期待。
隨著宮廷內鼓聲響起，諸街鼓順序敲動，在坊市間流動的人也愈來愈多，民眾摩肩接踵。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相互交織不絕於耳，為這街頭坊市平添一股熱鬧之氣。
煌煌之夜，萬家燈火灑下橘紅色的光暈，偌大的東市顯得熱鬧而開放，人群熙來攘往，遊晃其間，彷彿步入古老而繁華的畫卷。
一間屋子內，昏暗的夜寂靜空曠，時不時傳來幾聲蟬鳴，格外清晰。
桌上忽然燃起了油燈，堂前站著一個身著玄色錦袍的女子，一頭烏墨般的頭髮高高束起，眉眼間淨是英氣秀美。
她舉著油燈去看桌上的紙，燈光朦朧黃渾，照得她眉眼柔和起來。
突然，一陣風吹門開，公孫離猛然看向門外，手握住腰間軟劍準備拔出來——
只見一個高挑清瘦的身影，頭上戴著一頂斗笠，一條灰撲撲的布巾遮住半邊臉，只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睛奕奕有神，攜著一身寒氣從暮色中走進。
公孫離掀開布巾，看著玄衣女子道：“攬月，急著叫我來有何事？”
攬月揚起手中的紙條道：“月皎來啦？又有活了。”
公孫離接過紙條看著上頭寥寥幾筆勾勒的圖案，蘸了蘸水在桌上寫下一個字，見江攬月點頭，她轉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道：
“上次我去信說的那位公子便是樓家的。”
“如此甚好，這次還是老規矩。”江攬月很快憶起，接著點了點頭又說，“那兩人而今已在往上京的路上了，我這就放出訊息來個甕中捉鱉。”
公孫離點了點頭正要離開，又轉身猶豫道：“可否告知雪娘一聲，我想幫幫安寧縣主。”
攬月面上露出露出一絲為難，隨後又道：“我且問問雪娘。”
“拜託了。”
上京官道上。
“鈺郎，還有多久到啊？”
官道上，一輛極不起眼的馬車停留下來，打簾探頭出一名女子，她簡單地挽著髮髻，上頭綴著一朵珠花，經過幾日的奔波，已是疲憊不堪的樣子，面上也帶了些傷神。
樓鈺在前頭騎著馬，聞言停下來轉身驅馬到靈鶯窗邊，語氣溫柔道：“鶯兒你再忍忍，很快便到了。”說罷他抬手想摸摸她的髮髻，在觸碰到她發邊的灰塵時又收回手，吩咐道：“天色不早了，上路吧。”
靈鶯笑了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放下了簾子。隨後她摸了摸自己的髮髻，掀簾又問前頭的車伕道：“這位大哥，可勞煩這附近可有湖水？”
那車伕似是有些為難，隨後又叫住了樓鈺。
靈鶯看著湖水中倒映出來的自己，未施粉黛的樣子顯得格外憔悴，她嘆了口氣用手帕沾了點清水擦了擦面龐，又理了理自己的髮髻，見自己的樣貌明晰一點這才走了出去。
她剛走回馬車所在之處，便看見樓鈺身旁站著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弱如柳，一張小臉瑩白如玉，青絲只梳了小攥，簪了雲紋素銀簪，身上穿著水藍色襖裙，裙襬刺著幾隻蝴蝶，略施胭脂，長髮隨清風飄起來，伴隨著垂墜的響聲，彷彿荷花中的仙子，迷迷離離，讓人不禁升起憐愛。
靈鶯心裡一緊，幾步上前挽著樓鈺的胳膊，宣誓主權般問道：“鈺郎，這位姑娘是……”
那女子看見她的動作，輕輕一笑道：“姑娘放心，我對令夫君並無他心，不過是想問問可否載我一程罷了。”
樓鈺鬆開靈鶯的手臂，上前扶住那姑娘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我看姑娘似是傷了腳，快些上車吧。”
那姑娘微微抬眼看向樓鈺，眼睛彎成月牙狀道：“我叫攬月，多謝公子。”
樓鈺愣了愣，格外小心地將攬月扶上馬車，又囑託道：“攬月姑娘若是有何不適隨時喚我便是，我叫樓鈺。”
攬月點了點頭道：“多謝樓公子了。”隨後她便放下簾子，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曾給樓鈺。
樓鈺回神看向靈鶯，語氣仍舊是溫柔的：“鶯兒，你怎麼在這傻站著，快些上車吧。”
靈鶯看著樓鈺，總覺得他多情的眼神下不含一絲溫度，她猶豫著說：“鈺郎，這荒郊野嶺的，攬月姑娘的出現未免過於巧合了吧。”
樓鈺皺了皺眉，安慰道：“鶯兒，是我看攬月姑娘獨自一人艱難行走才邀她同往，你可莫要胡亂吃飛醋。”
靈鶯這才鬆了一口氣，氣得拍了一下樓鈺，瞪眼笑罵道：“鈺郎！說什麼呢，你是什麼人我還能不知道嗎。”
樓鈺寵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子這才作罷。
片刻後天黑了下來，幾人便住在了入城十公里外的清風客棧。
只是幾人入城時天色已晚，客棧中便只剩下一間房。
靈鶯大驚失色地問道：“一間房？可是老闆娘你看我們三人如何擠得一間房？”
那老闆娘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道：“姑娘有所不知，這城主之女即將出嫁，城裡近日熱鬧得緊，這不好多來城裡窺王女花容的呢。”
攬月上前接過老闆娘手中的鑰匙，語笑嫣嫣道：“多謝老闆娘。樓公子與姑娘理應共宿，我憩外頭的小榻足以。”
樓鈺毅然否決道：“我堂堂七尺男兒，怎能讓攬月姑娘如此而我卻安握高榻，鶯兒，你與攬月姑娘同宿，我宿小榻。”
靈鶯看著樓鈺，勉強露出一抹笑容點了點頭。
入夜。
月色清霜照在地磚上，枝木搖晃影子如水中藻動，落在連綿起伏的山脈之上，蒼黑的山脊泛著淡淡的幽光，顯得神秘孤寂。
公孫離握在樹枝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看著下頭的攬月道：“樓老爺子明日入上京逮人，便可動手了。”
攬月點了點頭道：“靈鶯姑娘我看著的你且放寬心，料想那樓公子也不敢謀財害命，只是不免要傷心一場了。這情情愛愛的東西，還是不沾的好。”
公孫離哼聲一笑道：“你說這話我都不信，咱雪中月誰不知道你和那位慕公子的事兒？”
攬月臉色驀得暗下來，沉聲道：“你莫在我跟前提他，我跟他早斷了。”
公孫離稀奇地坐起身來，正想細細盤問一下，便聽不遠處傳來男子的聲音：“攬月姑娘！攬月姑娘你可在？”
攬月不慌不忙地看向公孫離道：“皎皎你給我注意點別被人察覺了。”
公孫離懶懶地躺了下去，月光傾斜下來，她的眼中泛著疑惑：“這樓公子也忒花心了吧，這麼一會兒就被你拿下了？”
攬月拿出一方手帕，在眼角揉了揉，笑道：“你以為這世上男子各個情比金堅不成？誰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你等著看吧。”
言罷，她便帶著哭腔弱弱地應聲道：“誰在那兒？”
月光透過婆娑樹影被篩得清雅寧和，月冷龍沙，塵清虎落，風長夜冷星蕭蕭，而她坐在月空下，未曾挽髻只隨意系在腦後的髮絲隨衣裙齊舞。
樓鈺愣住半晌，隨後焦急地走上前將自己身上的衣衫披在攬月身後，擔憂道：“攬月姑娘怎麼獨自跑這裡來了？夜深露重，更何況你一個弱女子該是多危險，我險些以為姑娘被歹人劫持了去。”
攬月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只道：“多謝樓公子關懷。我無事，只是想自己命苦罷了，我其實是上京城主的私生女，母親有一信物，臨終前囑託我萬萬要交予城主手中，可王女出嫁，他怕是不願見我。我終究是不能達成母親的遺願了。”
說罷，她眼中淚水簌簌落下，梨花帶雨般惹人憐愛。
樓鈺不忍地上前抱住她道：“姑娘莫急，我有法子見城主。”
攬月一頓，驚喜道：“如此，那便多謝樓公子了。”
“你們在幹什麼？”
突然，一聲帶著怒氣和吃驚的聲音傳來，擁住的二人轉身便看見了靈鶯，她一襲單薄的白衣，手中的燈落在腳邊，滿臉蒼白，充滿了失魂落魄與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