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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總不會像電視劇那樣圓滿。
故事的最後，老先生並沒有等來兒子的原諒，在無盡的沉默中，那條生命之線由起伏慢慢變得平直，遺憾就此成為了永遠。
那個始終高高在上的男人，最終變成一個小小的盒子，被永遠埋在漆黑的地底下。
烏雲低垂，暴雨將至，灰暗的環境模糊了每個人眼底的情緒，但悲傷卻始終環繞著每個人，哪怕說出一個字，音調都是低沉的，偶爾還夾雜著兩聲嗚咽。
葬禮之後，宋清總是失眠，有好幾次我從夢中醒來，都看見他躲在陽臺抽菸。
出院前醫生叮囑過，讓他以後一定要注意身體，儘量不碰菸酒這種東西，考慮到這個，我決定好好勸一勸他，讓他不要再用抽菸來疏解情緒。
天氣慢慢變涼了，到了晚上得多穿件外套，不然真的扛不住呼嘯而過的冷風。
宋清穿著單薄的睡衣，單手扶著陽臺的欄杆，望著遠處不停地吞吐煙霧，手邊的菸灰缸裡，已經按熄了不少菸頭。
我慢慢走過去，停在他的身邊，為他披上了一件外套。
宋清將菸頭按熄，扭頭跟我說了一聲謝謝，笑容看起來有些憔悴。
“被我吵醒了嗎？”
“沒有，就是做了個夢。”
“是噩夢嗎？”
“不是啊，是美夢，”我眨眨眼睛，很自然地摟住宋清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夢到我們酒吧開業了，生意特別好，短短几天時間就營業額過萬，我天天下了班就數錢，數著數著我就笑了，笑著笑著我就醒了……”
“這樣啊，”宋清的情緒像是被我感染了一樣，笑容變得不再勉強，“那我先祝你美夢成真咯。”
“謝謝啦～”
我仰頭親了他一口，結果身高不夠，只能親到他的下巴，宋清笑著摟住我，微微垂下頭，在我唇上印下一個吻。
微涼的嘴唇，苦澀的煙味，像是無聲地訴說著他的痛苦。
即使再恨，那也是他的父親，親人的離世總是痛苦的，而且那痛不是暫時的，不是一時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溼。
我抿了抿唇，心裡盤算著怎麼安慰他，結果宋清比我先開口，嗓音平淡，話裡聽不出太多情緒。
“我沒有資格替母親原諒他，所以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我還是選擇了沉默。”
頓了頓，他又說，“也許我做錯了，我就不應該去看他，這些天我一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的全都是那天的場景。”
說到這裡，宋清閉了閉眼睛，我看見他的喉結上下翻滾了一下，鼻間發出一聲很輕的嘆息。
“對不起啊寶貝，”睜開眼時，他將臉扭向我，話裡含著歉意，“我說過我不想讓你幫我分擔痛苦，可現在……”
“可愛情就是這樣啊，同甘共苦才能長久，我總不能一直享受愛情裡的甜，把苦全部留給你一個人，”我拉起他的手，攥了攥他微涼的手指，“你又不是超人，你也會覺得累，我只希望你在累的時候，能第一時間想到我，也許我幫不了你什麼，但有我陪著你，至少你不會覺得孤獨。”
就算是獨一無二的月亮，也不是孤獨的，星星時刻圍在她的身邊，太陽偶爾也會伴她左右。
就像宋清一樣，在漫長的歲月長河裡，他的身邊會一直有我。
“謝謝你啊寶貝，”宋清含笑看著我，眸裡閃爍著點點光芒，像月亮打碎在一汪池水裡，“謝謝你在這種時候陪著我……”
“當然啊，”我挺了挺胸脯，鄭重其事地跟他說，“我會一直陪著你，無論貧窮還是富有，健康還是……更健康，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宋清被我逗笑了，只是笑聲有點苦澀，他摸了摸我的頭髮，沉默良久，才復又開口：“寶貝，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是說……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你沒有替母親原諒他？”
“我……”
“你也說了，你沒有資格替母親原諒他，這不是你的錯，我想他可能也猜到了，而且我想，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的是，你還願不願意認他這個父親。”
“……”
“結果很顯然，你還願意認他這個父親，因為你去看他了，還陪他走完了生命的最後一程。”
“……”
“還有，你流下的眼淚，也是最好的證明。”
“……”
“他走的時候很安詳，我想到了天上，他會親自跟你母親贖罪，或許在未來的某天，你會夢見母親，她會笑著跟你說這件事的處理結果。”
“……”
“所以宋清，你不必想太多，更不必感到自責，這件事當事人會處理好，你作為兒子，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我不知道宋清有沒有聽進去，有沒有因此開啟心結，反正自這晚過後，他沒有再半夜起來抽菸，而臉上，也逐漸有了明朗的笑容。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無時無刻有人離開，也無時無刻有人到來。
離開時伴隨著親人的眼淚，到來時也伴隨著親人的眼淚，只是兩種眼淚不同，一種眼淚是傷感的，另一種眼淚則是歡喜的。
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我和宋清正在一起準備午飯，他負責炒菜，我負責幫他嘗鹹淡，我們配合得相當完美。
“來，嚐嚐這個——”宋清耳朵尖，先聽到了手機鈴聲，他跟我說，“看看，是不是你手機響了。”
當時我還在懷疑，以為宋清聽錯了，因為很少有人給我打電話，有時候來個騷擾電話，也會被手機攔截。
“是你的吧？”
“不是，我手機在臥室充電，傳不到這裡。”
聽宋清這麼一說，我才四處看了看，我看見不遠處的餐桌上躺著我的手機，螢幕正亮著，看起來是有電話打來。
我走過去看了一眼，一眼看到的是“爸”這個字，我不相信，湊近了看，還是這個字。
自我離家以來，我爸很少給我打電話，有時候聯絡我，也都是透過微信，我想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是不會給我打這通電話的，就是不知道這事……
經歷了宋清父親離世這件事，我開始變得敏感起來，我的心立馬提了起來，接通電話後，沒等我爸的聲音傳來，我就緊張地詢問：“爸您找我有事嗎？”
我爸的聲音傳來，帶著掩蓋不住的笑意：“沒事啊兒子，就是想給你打個電話，問問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見他不像有事的樣子，我的心放了下來，“您最近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挺好的，你最近工作怎麼樣？還像以前那樣忙嗎？”
“還行，不怎麼忙……”
“那正好，既然不忙的話，就抽空回來一趟吧，”我爸笑了一聲，接著說，“你阿姨生了，是個女孩，從今往後，你有妹妹了！”
我爸做夢都想有個女兒，現在終於如願了，難怪他會這麼高興。
只是我高興不起來，在他還沒有孩子之前，哪怕家裡已經沒有了我的位置，我還是覺得自已有家的，可現在，這個孩子突然降臨，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已好像真的沒有家了。
我爸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和我說了很多語重心長的話，可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我只是很敷衍地說了一句我會抽個時間回去，然後我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電話沒再打來，周圍的環境驟然安靜了下去，我無力地站在那裡，撐著桌子才能勉強站直。
我沒有家了。
我的腦海裡反反覆覆都是這幾個字，就像惡魔的低語，在我耳邊來回響起，刺激著我脆弱的腦神經。
宋清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將我擁入懷裡，熟悉的體溫和味道如潮水般襲來，卻沒有讓我感到窒息。
他明明沒有說話，我卻感覺他說了那麼多，我安心地靠在他的懷裡，像是變回了胎兒時期，安心地縮在媽媽的羊水裡。
“林鬱，我給你一個家……”
不知何時，耳邊響起了宋清的聲音，這次是真真切切的，聲音透過空氣傳達到我的耳膜上，帶著微微的顫意。
像是怕我沒有聽見似的，他再次重複了一遍，這次，又在前面加上一句。
“林鬱，我們結婚吧。”
時間驟然停止，周圍的事物瞬間化為虛無，天地間彷彿只剩下我和宋清兩個人，他的嘴唇一開一合，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在我的心尖上跳舞。
“我來給你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