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你……怎麼樣？”穆長鴻想扶起江欲晚，手指剛觸到對方似乎一碰就會碎的肩膀時，他忽然不知該從何下手。
他猶豫一瞬，卻見那道白色身影已經費力的想要撐起身，他趕忙伸手去扶。
少年的江欲晚比他要高出半個頭，雖然江欲晚很瘦，但他身上的力氣尚未完全恢復，又折騰了一日，真要將一個比自己高半個頭，還沒什麼力氣的人扶起來，對現在的他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穆長鴻蹬掉鞋上床，跪在江欲晚身後，雙手扶著江欲晚的雙肩，幾乎將那道瘦弱的身影圈在臂膀裡，才將人扶起身。
江欲晚的腦袋隨之輕飄飄的倒在了他的胸膛，身子的重量也盡數壓在他身上。
穆長鴻一時鬆手也不是，抱著也不是，正在他兩廂為難之時，一隻手輕輕落在他的腰腹上，微微用力將他推了一下，繼而懷裡的白色身影就撐著坐起身，抬起蒼白無力的手抹去唇上的血跡，嘴唇輕啟發出了很輕的兩個音：
“下去。”
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起伏，又輕又冷，拒人於千里之外。
“……”穆長鴻默不作聲下床穿鞋，目光卻無意瞥見床底下露出一角的紙張，他彎下身子拾起來，是一張摺疊的紙條，他正要展開，就被突然冒出來的一隻手抽走了，他見江欲晚掃了一眼字條上的內容，身形頓了一下，便將字條揉進掌心。
再看江欲晚對他不理不睬，好像看不見他一個大活人站在面前一樣。
穆長鴻懶得跟一個病秧子計較，好心關心了一句：“他們是不是給你下毒了？”
江欲晚狀若未聞。
“你……”穆長鴻剛說了一個字，外面就響起了開鎖聲，一個人推門進來，手裡提著一個小食盒，他進來什麼都沒說，垂著頭將小食盒遞到江欲晚面前。
“這是什麼？”穆長鴻搶上去揭開蓋子，裡面是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藥，他直覺不是什麼好東西，沒想到江欲晚沒有絲毫猶豫端起藥就往嘴邊送。
穆長鴻來不及多想，一手打翻了藥碗，還有半碗沒來得及喝下去的藥散了一地。
他當著送藥之人的面就喊道：“你知道這是什麼藥你就敢喝？你知道他們不會在藥裡下毒？”
兩道目光一瞬齊齊看向他。
屋內的三人一時都愣住了，還是送藥之人先垂下頭說了一句：“屬下再去端一碗。”
等到房內只剩他跟江欲晚兩人，他看著勉強撐坐在床榻之上搖搖欲倒的瘦削身影，再看江欲晚那張蒼白又面無表情的臉，沒有一絲生氣，除了還能呼吸，跟個死人沒什麼兩樣。
分明還是個少年人，身上卻只有一股死氣，這讓穆長鴻看著十分礙眼，他討厭江欲晚身上那種病懨懨的脆弱感。
穆長鴻對江欲晚道：“要是那碗藥有毒，你只會比現在更難受更痛苦。”
江欲晚還是沒有反應，半晌都不曾給出回應，穆長鴻見他這幅樣子，本來都不想再去理會，就在他轉身走向小榻時，一道無波無瀾，夾著點點沙啞的聲音說道：“你憑什麼認為藥裡就一定有毒。”
“那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成了現在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穆長鴻轉身看著他道：“你這個凌絕宮少宮主，也沒有想象中的風光無限。想必院外的那些人不全是為了防止我逃跑，在我來之前，有一部分應該一直在外面守著。”
他猜測道：“凌絕宮為何讓你當這個少主，他們就是要讓你身敗名裂，讓你一身罵名，讓你即便離開凌絕宮也再無容身之地，你只能跟凌絕宮綁在一起，有生之年被困在這方院子，忍受屈辱折磨……”
“與你無關。”江欲晚抬眼瞟向穆長鴻，只說了一句：“他們不會讓我死的。”
“你就甘願任人宰割？自輕自賤？”穆長鴻氣道：“秋上居曾是江湖第一大派，是五大門派之首，你爹江潭清一生俠義，建立武林盟，他的兒子難道就如外界傳聞那樣，是一個貪生怕死，只會依附於凌絕宮搖尾乞憐的膽小鬼嗎？”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跳躍的燭火照在氣急敗壞的穆長鴻，以及不聲不響也不動的白衣少年身上。
良久，穆長鴻像是在一片寂靜中聽到江欲晚笑了一聲，那一聲很輕，輕的他都沒有聽清，然後便聞江欲晚沉著嗓音說了一句：“你沒資格說我。”
穆長鴻想反駁，仔細想想，他似乎的確跟江欲晚非親非故，有什麼立場去左右江欲晚？
去端藥的人很快去而復返，江欲晚喝藥如同成了一種習慣，他只是極其平常的拿過藥一飲而盡。
穆長鴻躺在小榻上閉上眼睛背過身去，他只覺得心裡窩著氣，有些煩躁。
腦子不自覺就想到夢裡坐在亭子煮酒的江欲晚，一身白衣像染了雪，那張臉瞧著雖然蒼白病弱，但自始至終都如同一副很美的畫一般，而不似眼下與他同處一屋自甘墮落的脆弱少年。
他記得夢裡的江欲晚是寧折不彎的，即便他武功盡廢、落入魔教淪為藥奴七年，也能絕地翻盤，一人滅了令江湖懼怕、朝廷敬畏的魔教。之後投身還沒什麼戰功在身上的小將趙如歸麾下，在背後替他出謀劃策，連連擊退大戎，成就了趙如歸的戰神之名。
哪怕最後被一道聖旨賜死，他也不過平靜的安排好一切，不曾向任何人低頭。
這樣的江欲晚與他見到的江欲晚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穆長鴻出神想著，沒有注意送藥的人是何時離開了，他只隱約聽到房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好像是有人給江欲晚端來了吃的，然後就離開了。
腦子逐漸開始有些昏沉，一切又恢復了寂靜，快睡過去之前，他忽然意識到方才衝動對江欲晚說的話，守在外面的那幫魔頭肯定聽到了……大不了跟他們拼了，也不受這窩囊氣！
屋內燃著的兩盞燭光黯然，將坐在床榻前的孱弱少年的影子投在地上。影子微動，緩緩抬起一隻手，張開緊握的手心，重新將揉成一坨的字條展開，雙目盯著字條上的內容，死一般的眸子中逐漸復燃起陰狠與兇戾。
江欲晚漠然的收起字條，恢復死寂的眼神看向小榻上背對側臥的少年，紅衣勾勒出少年英挺有力的背脊。
他赤腳下地，無聲的來到小榻前。
“你究竟是何人？”江欲晚開口，他輕而虛弱的聲音淡淡在穆長鴻耳邊響起，遙遠的讓穆長鴻以為是在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