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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孩喘著粗氣向著董禾跑來，“董禾，董禾，快來！我方才去學堂，見董朔因為貪玩正被先生責罰呢。”
董禾滿臉問號地盯著面前這個留著齊劉海肉嘟嘟的丫頭，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是自家鄰居羅綺。
“你還愣著幹什麼？快點走吧，一會董朔又免不了捱上幾下板子。”根本沒給董禾回答的時間，就被她一把拉走了。
“哎呀，慢點慢點。”
董禾纖瘦的身體任由她拽在身後向前奔跑，像片輕盈的風箏，裙袂翩然飛動，毫無反抗之力。
她們穿過一片剛剛冒出些許綠意的曠野，白雲悠閒地漂浮著，零星幾朵野花交頭接耳地注視著額頭泛著汗珠的兩個女孩。
學堂。
入門便是被大株垂柳和桃樹環抱的石子甬路，沒走幾步，便是回形房舍的學堂。董禾目不暇接地環視著墨氣縈繞的床几椅案和字畫。
這學堂雖簡陋，但還挺像那麼回事兒。
“這邊呢。”胖丫頭拉拉董禾袖口，指向西邊的房間。
一位長鬍須老先生站在石案前，手裡拿著竹板，面露厲聲地呵斥著一個男孩。
男孩正是董禾的弟弟董朔。
他的睫毛又密又長，眼睛圓圓的，穿著褐色布衣，頭上扎著乖巧的揪揪。
董朔趁先生不注意撿起腳邊的死蟲，剛想要放進腰間，就被先生一個響亮的竹板打落在地。
“還敢戲蟲！”
他見董禾進來，便一溜煙跑到董禾身後，緊緊攥著董禾的裙邊。
先生看到董禾，無奈地搖著頭，斑白的長鬍須也隨之擺動，“其他人都在抄寫詩文，只有董朔，終日將蟲放在掌中戲弄，如此不學無術！難成大器！”
董禾下意識護住弟弟，卻也不知說什麼好，就在這時，一串急促有力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勞煩先生了。”身後的女人徑直走到先生身旁，聲音沉穩有力。
董禾打量著女人，她雖身著紅褐色布衣，但氣質挺拔，膚若凝脂，眼神中也透露出堅毅和果決。
她便是年長了董禾三歲的大姐董婉寧。
董朔知道自己又給奔波在外的大姐添麻煩了，只是用很低的聲音喚了董婉寧一聲“大姐”，便不敢再和大姐的眼睛有片刻對視。
大姐保持著平時一貫平和的神色，薄唇微啟又合，上前一步撿起地上的那隻熒綠色死蟲握在手裡。
大姐對著先生溫聲說道：“爬蟲是董朔自幼的愛好，如能借此勤思考、悟四季也是好的，我們家是知曉且尊重的。怪家弟不懂事，不分時宜，我回家後必定好好說教他一番。”
說完便拉著董朔和董禾與先生告辭。
出了學堂，大姐半蹲著將蟲遞給弟弟，“你自己處理吧，不要影響上課就好。”
董朔又驚又喜，用力點點頭。
“想不到，這個大姐還挺開明。”這個大姐讓董禾多了些許好奇。
大姐將他們帶回家，囑咐片刻便繼續趕回市集做工。
董禾望著門外漸落的夕陽，撒下橙色的薄紗，輕柔地罩在遠處的的山頭。
“弟弟，廁所！廁所在哪邊！”她揉揉後頸，裙襬裡兩腿緊緊的扭在一起。
董朔愣了一下，“啊？”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指指院子角落的小茅屋。
片刻過後。
“啊啊啊啊啊！連廁紙都沒有嗎！？上廁所都不用紙嗎！真是救救我的大命！就這？就這麼一節竹片就能把屁股刮乾淨？”
董禾的驚叫聲迴盪在院子裡。
剛剛平復的她腸胃突然喧鬧起來，“啊！好餓！這飢餓感也太真實了吧。”
她想起大門外那棵香椿樹，大概有一層樓那麼高，像是村邊的婦人，枝丫穿過柵欄把頭探進院裡，偷聽著悄悄話。
小時候和外婆在農村待了一段時間，外婆靈巧的雙手常常把一些不起眼的東西施上魔法，變成停不下筷子的美味，在董禾的記憶裡，初春的香椿芽最鮮嫩了。
董禾在玉米杆的一端綁上一節彎枝，她抬頭望望枝頭的一簇簇紅綠嫩葉，身子向後微微傾斜，舉起長杆，用彎枝掛住香椿芽的根，輕輕一擰，“啪”的一聲清脆，香椿便降落傘般打著旋兒從樹上徐徐落下。
她彎腰拾起綠中帶紅的嫩芽，雙手沾滿了黏乎乎的乳色汁液，樂此不疲。
剛摘下的香椿芽香香的，董禾將它們浸在水盆裡，輕輕地摘洗著，撈出來放到蓋簾上，讓殘餘的水慢慢地流乾。
轉身一股腦地扔進燒好的沸水中汆燙幾秒撈出，放到一個大大的裝滿面糊的碗裡，裹滿面糊，下入熱油煎炸，董禾瀟灑地把鍋蓋嚴嚴實實地蓋起來。
灶膛裡的火越燒越旺，一股股熱氣順著鍋沿的縫隙鑽出來，屋子裡霧氣裹挾著煙火氣緩緩升騰，夾雜著誘人的香味。
開啟鍋蓋的瞬間，一屋子炸香椿的香氣便瀰漫開來。
“咦。竟然還有肉。”董禾憑藉吃貨對食物的靈敏度，把菜端上桌的功夫就發現了懸在樑上的一塊肉。
她利落揮刀，沒多久就把這塊拳頭大的肉變成了肥是肥，瘦是瘦的均勻肉塊。
“董朔，你去門外幫我拾掇些樹枝。”
“二姐，你要樹枝作甚？”
“你這個小孩子問題還挺多哈，等著吃飯吧就。”董禾嘴角上揚，拍拍自己咕嚕作響的肚子，美滋滋地想著即將入口的美味。
柴火垛上的乾枝被墊著腳的董朔隨意一抽，上面的枝椏瞬間騰空，嘩啦啦散落了一地。
她迫不及待地接過董朔手裡的樹枝，挑了些規整的樹枝削尖了頭，然後把肉緊挨著穿在樹枝上。
肉本身豐盈的油脂被火光映得油亮油亮的，順著飽滿的紋路滴落在燃燒的木材上，呲啦一聲，火苗竄得老高。
雖只有簡單調味的洗禮，卻在炭火的加持下香氣四溢，色澤微焦。
被味道吸引來的董朔撅著小屁股湊到董禾腳邊，直勾勾地盯著整齊排列在赤紅炭火上的木枝肉串，“二姐，好香啊～”
董禾看著他湊過來的可愛模樣，忍不住用手指刮刮這小饞貓的鼻樑。她遞給弟弟一把剛烤好的肉串，“烤串可好吃呢，你快趁熱嚐嚐，你那些小蟲蟲烤了也會很好吃的。”
他知道二姐說的是玩笑話，還是看了一眼草籠裡剛抓的爬蟲，才放心地吃起冒著小油泡的烤串。
董禾帶著壞笑拍拍他，“看，得像我這樣吃，才是最香的。”她用整齊的牙齒死死咬住最靠後的肉，向前一拉，一整串的肉一口消滅。
她怎麼會知道，弟弟已經好久沒吃到過肉的味道了，肉在這裡可是稀罕的東西，他才捨不得一口吞下。
“等你大姐回來，我再給她熱熱。我翻遍屋子裡也沒啥像樣的食材，也就這塊肉了，先湊合吃點吧。”
“二姐。。。你這肉，難不成大姐昨天拿回來那塊？”聽到這裡，剛剛還在狼吞虎嚥吧唧嘴巴的董朔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張大嘴巴怯怯問道。
“我不知道，就掛在房樑上。”董禾應聲道，抬眼看到他的神色，才發覺不對勁，“這肉？有什麼問題嗎？不會是壞了吧！？”
“不是吧！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別說醫院了，估計拉肚子藥都買不到！”她心裡想。
“大姐不是說了嗎！？這是後天祭拜爹孃用的肉，大姐花了幾日工錢才買回來的。我以為你知道的。。。”說著他的小腦袋垂的老低，彷彿做錯事一般。
董禾聽完，想到這三個孤苦無依的姐弟，心中有些酸楚。
“唉，就怪我這張嘴，偏偏犯了豬癮，就知道吃吃吃吃，都怪我！也不知道用我這個腦袋瓜子想想，這麼破的家裡找到的肉能隨便吃嗎？！這下可好！”
她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看董朔，“放心吧，都交給我，我怎麼明天也能整回來一塊肉把這窟窿填上。”
天剛亮。
董禾就早早爬起來跑到羅綺家把她從床上拽起來，“這個小胖丫頭一定能帶我找到有營生的地兒！”，她抄起衣服胡亂塞進羅綺懷裡。
“快起來啦，陪我去最近的市場走走。”
“市場？公雞都沒叫呢，你今天發什麼神經。”羅綺揉揉睡眼，抻抻她肉乎乎的腳丫，不情願地鑽出被窩。
隨意而繁鬧的大街籠罩在晨光之下，升騰著煙火氣息。
“小店新到仙芽，恭迎各位客官入店品嚐。”巷式小街兩側商鋪門口站著勤快的夥計，弓著腰，扯著嗓門招攬生意。鋪子門前空地上也擺滿了一個個貨攤。
街上村民來來往往，有的挑擔趕路，有的在大袖口裡數著手指討價還價。
雖然這個集市不大，卻很是熱鬧，董禾從前只在古董字畫裡見過這番景象。
董禾的雙腳在水藍色的綾鍛袍子邁著靈巧的碎步，衣襟上的銀絲繡花像被沁入一汪碧水中漾動著，就連發髻上的琉璃桃花簪和額頭兩側的髮絲也跟著飛舞起來。
“必須要想些辦法把大姐的買肉錢籌齊才是。”她倒是沒忘正事兒，四處張望著搜尋機會。
“快看，前面圍著那麼多人，好熱鬧啊！”
羅綺睜大好奇的眼睛，拉著她一頭扎進人堆裡。
這個羅綺剛剛還半夢半醒的樣子，一湊起熱鬧來倒是精神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