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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星無月的夜晚，呼嘯的風聲被擋在窗外，病房中除去儀器執行的輕微聲音一片寂靜，賀清寧還陷在一片潔白的被褥中打著點滴。下午他吹了冷風，不知何時起了高熱，燒的鼻血湧流不止，又被顧衍那麼一氣，直接昏厥了過去。此刻疼痛難忍的後腰也已經做過了理療，還在熱敷著。
顧衍安靜地坐在他身邊，眉端糾結的壓著憂慮的眼睛。剛才，在醫生的檢查下，他看到了賀清寧後腰那一處縫過許多針的疤痕，經久之後仍然凹凸在蒼白的肌膚上，顯得有些猙獰。那塊傷在當時必定是十分嚴重的撞擊，深入肌理，沒有損折腰椎已經是萬幸，但仍然留下了病根，讓賀清寧在受涼之後疼得無法忍受。
其實不止在後腰，顧衍在無人時仔細檢視過，賀清寧的肩後，臂肘都有或深或淺的傷痕，交錯在燈光下掩蓋著過往。外科醫生診斷這些傷至多不超過三四年，再加上不久前發現賀清寧後腦受過傷，顧衍想來只覺得心神顫慄。
在受這些傷的時候，賀清寧必然是九死一生，受傷的時間點也極有可能與賀清紓手術相重合，那麼當初他在賀清紓急待移植時杳無音訊，是否並非有意呢？
他是怎麼受的傷，又是誰在他重傷的時候醫治照顧？那些傷都得到了精細的治療，可賀清寧那麼小就到了賀家，善於裝乖，骨子裡卻冷漠厭人，並沒有什麼朋友，有誰會在賀家沒落後這樣悉心對待他。又是發生了什麼事，讓賀清寧的記憶錯亂缺失這樣嚴重？
顧衍平看似靜地坐在原處，腦子裡卻已經翻天倒海的思慮難平，他有太多疑問了。
他望向賀清寧蒼白消瘦的臉，在柔和的燈光下如同細緻雕琢的冰雪素玉，即便這樣憔悴，依然讓他的心尖隱隱發顫，他知道這是因為什麼，卻不敢承認。
賀清寧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到翌日中午，醒來時頭還在隱隱作痛，高燒退去，身體脫力的感覺彷彿不是自已的。他迷濛地躺了一會兒，感知才慢慢回攏，只覺得口乾舌燥，喉嚨撕裂一樣的疼。
顧衍一進門就看見賀清寧俯在床沿嘶啞地咳嗽，二話不說倒了溫水遞到他面前。賀清寧喝了幾口才慢慢平息下來，被顧衍扶著坐穩。
“腰還疼嗎。”顧衍的聲音有些低，難得與他說話沒有陰陽怪氣。
賀清寧先是一愣，沒有料到顧衍察覺自已腰傷這件事，沙啞道：“不疼了。”
顧衍在他身邊坐下來，凝視著他的眼睛問：“醫生說你的傷大概在兩三年前，還有你後腦那裡，是怎麼一回事還記得嗎？”
賀清寧認真地思考了片刻，茫然地搖搖頭。
顧衍微微頷首，似乎有些無奈，他無意識地掐著手指，極輕的嘆了一口氣，溫和道：“算了，以後慢慢想吧。你餓不餓，想吃點什麼。”
這是重逢以來，顧衍第一次這樣與他溫柔耐心地說話，賀清寧心中一酸，只覺得莫名的委屈，眼眶發脹，喉嚨也有些發堵。
“我還是點一些清淡的。”賀清寧遲遲沒有出聲，顧衍只當他還是賭氣不願意搭理自已，於是自顧地開啟手機搜尋病號餐。
沉默時，有人敲了敲病房的門走了進來，顧衍抬頭看到是昨天接診賀清寧的其中一位醫生，是個高大且氣質斯文的年輕人。
“醒了？”他一邊問賀清寧，一邊向顧衍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還好，只是有些頭疼嗓子疼。”賀清寧如實回答。
“嗯，正常。等會兒護士會送藥過來。”年輕醫生翻看了片刻床頭的病歷，忽然對賀清寧微笑問道，“賀清寧，你還記得我嗎？”
此話一出，顧衍警覺地望向他，心下疑惑他是不是賀清寧消失的三年裡遇到的人。
然而賀清寧迷茫地看著他，猶豫著問：“我們見過嗎。”
醫生不動聲色地注視著他的眼睛，片刻後錯開他的目光，唇角輕輕一勾，淡然道：“見過啊。”
“你們什麼時候見過？”顧衍聞言幾步走過來，擋在賀清寧身前沉聲追問。
見顧衍這樣緊張，醫生卻只是從容輕笑，“哦，大約一週前，在DY商場四樓餐館，”他側臉看向賀清寧，“你低血糖昏倒，是我扶的你，記得嗎？我可救你幾次了。”
顧衍緊繃的肩背緩緩放鬆下來，可片刻後回味過醫生的話又面帶擔憂地看著賀清寧。
賀清寧才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來，“......我想起來了，謝謝你醫生。”
“我叫沈彥。”
“多謝你，沈醫生。他身體沒什麼大礙了吧。”顧衍心中有些不快，沈彥雖然謙和斯文，但他就是直覺這人看著賀清寧的眼神似乎很深沉，彬彬有禮之下彷彿包藏其他目的。
“體力透支，有些虛弱，臥床休息幾天吧。這幾天雨雪多，腰部注意保暖，按時熱敷理療。”沈彥答。
他與顧衍相對而立，兩人身高相當，氣氛莫名有些壓抑。
這時候護士恰好送藥過來，看到沈彥便眉開眼笑，“沈醫生，還沒回去休息呢，昨晚加班辛苦了。”
“正要走呢，”沈彥說，“這是我朋友，你多費心照顧了。”
“我先走了。”他跟顧衍與賀清寧打了招呼，便離開了病房。
“暈倒怎麼沒有說。”護士出去以後，顧衍忽然問，他靠在窗前，面色有些不悅。
賀清寧聽得疑惑，“什麼？”
“我讓你買鰻魚飯那天，你暈倒回來晚了怎麼沒有告訴我。”
“有什麼可說的，”賀清寧吃過藥有些昏昏欲睡，不太清醒地呢喃，“你難道不又怪我嬌氣。”
顧衍一時無言，才發覺自已現在問這種問題確實有些假慈悲了，在不久前，他還對賀清寧不時言語羞辱甚至動手傷人，甚至賀清寧現在躺在這裡，也有自已的許多功勞。
賀清寧很快又陷入了睡眠，怕冷一樣想要蜷縮起來，扯到腰上的痛處難耐地皺起眉。
顧衍走過來，看到賀清寧纖細的指尖在乾燥溫暖的房間裡依然泛著青紫，顯然是末梢迴圈不好，他輕輕試探了一下，不出所料的冰涼。
“你忘了這麼多事情，是好是壞呢......如果你不是故意害清紓......”顧衍喃喃自語至此，又夢醒一般閉緊了嘴，擰著眉頭，小心翼翼將賀清寧的手放到了被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