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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廉者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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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園,月夜闌珊,燈燭搖曳;殘荷未殘,秋風未涼。“苧蘿臺”上,只聞琴曲迴旋,佳人輕舞。

“歸思亭”內(距“苧蘿臺”十步),蟹香飄蕩,只見錢子興道:“我有一故人,家住城西,平日裡信佛茹素,葷腥之中唯有一味。”劉懸問道:“是何?”錢子興指著盤中螃蟹:“就是這螃蟹。”劉懸舉著酒,不禁道:“李太白曾詩,‘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萊。且須飲美酒,乘月醉高臺’。如此秋夜,能與諸位在此飲酒吃蟹,真乃人生快事啊!”眾人舉杯痛飲。

酒過三巡,只見錢子興輕輕敲起蟹腳,笑道:“苧蘿臺。葉兄取這名字,可是在等浣紗的西施?”葉懸搖了搖頭:“錢兄總愛拿我開玩笑。”他一笑:“是是是,我呀就是在等西施。苧蘿臺上,今夜有女,賽過西施。”他說完,望向正在輕舞的蘇月,面帶愧疚。徵炆轉過身,不禁望向林蓉。

錢子興道:“當年勾踐平滅吳國,西施功不可沒,其歸宿卻讓人倍感淒涼。”葉懸惋然:“是啊,沒有披紅戴綠,反被越國王后裝進了一個叫‘鴟夷’的皮袋,沉江而死。(《吳越春秋》則說:“越浮西施於江,令隨鴟夷以終。”)”徵炆道:“我更願相信《越絕書》,這才是她的歸宿。(《越絕書》說:“范蠡,西施,結伴而行,泛五湖而去。”)也算‘善終’。”錢子興道:“還是天下太平的好,若是沒有戰爭,花溪浣紗,或能遇一知心人,安穩過一生。”

蟹宴後,錢子興與葉懸在對弈,徵炆朝林蓉走來,只見他步伐搖晃,飲得微醉。林蓉收起纖纖玉手,琴聲戛然而止:“徵炆,你又喝多了。”徵炆拉起林蓉的手:“我沒有。”兩人至荷花池畔,林蓉微微生氣:“你身子不好,為何要喝這麼多?”徵炆道:“不礙事的。”蛙聲蟲鳴,月光灑在池面,對影成雙。

徵炆感慨道:“林蓉,都說人心似水。我本不信,可是如今。”林蓉望向他:“今日,你感慨甚多。我想,那個人,一定對你很重要吧。”徵炆回憶道:“那時我初來杭州,在萬松書院,他是我第一個朋友。”林蓉道:“(杭州府推官)孫科?(推官,理刑名。按院出巡,例委查核外府錢糧、刑獄,訪察吏胥奸弊。故推官之權,較同知、通判特重。)”徵炆望著圓月,回憶當年與孫科同窗共讀,一併遊歷之景:“當年在書院,孫科是先生最器重的學生。在我眼裡,他自然是個志高不合汙的君子。可是短短几年,我已不認識他了。”

孫科的“墮落”——

煙花燭火,笙歌曼舞,劉尋(淳安知縣,其父與吏部尚書頗有交情。吏部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調動等事務。)左手摟著“美姬”,右手招呼道:“孫大人,孫大人,你就坐下吧。”一群官吏附和道:“孫大人,來來來,坐下吧。”一老鴇笑盈盈走來:“孫大人,哎呦!是不是這些姑娘都不合大人胃口呀?我馬上換,馬上換。”孫科顯得有些急躁:“劉知縣,你……你……”劉尋不禁一笑:“看來,大人是初至官場,不愛這些‘俗物’。是我們辱沒了斯文。著實不該,著實不該啊。”說罷,他輕輕一揮手,眾人離去,只剩他與孫科。

孫科怒道:“劉大人,如今淳安饑荒肆虐,可你!”他欲言又止:“是我不該來此。”劉尋冷冷一笑:“不礙事,這些人早死早託生。活著也是受苦,一輩子做牛做馬。”孫科冷眼怒視,沉聲道:“劉大人,為官為民,你怎可忘記!”劉尋冷笑道:“孫大人,你可知道,杭州府推官這職,多少人做夢都想做著。同朝為官,自然要‘相互照應’,孫大人眼裡,錢財是小,百姓為大。可是沒有銀子,哪有仕途。”孫科嗤鼻一笑:“可笑!”他說完,欲起身離去。

劉尋喝起酒:“你像極了我一位故友,如今的河南道監察御史。改日啊,我將你舉薦於我叔伯(吏部尚書),到時候,就去京城做個言官吧。”孫科心頭微微一顫:“這……這……(孫科心有所動)”劉尋順勢道:“來來來,喝酒!坐下吧,孫大人!”那晚,劉尋的“接待”甚是奢華,甚是鋪張,如同“接待”御史。

“今日,夫人與我說起。”孫科微醉道:“大人之妾,乃是……(風塵女子)”劉尋氣道:“這個瘋婆娘又在妖言惑眾。要不是看在爹的面兒上,我早把她給休了。還是蕊兒(妾室)懂事,也會服侍人。”孫科搖搖頭:“可是……(《大明律》規定:“凡官吏娶樂人為妻、妾者,杖六十,並離異。”;若有“妻妾失秩”之象,妻在,以妾為妻者,杖九十,並改正。)”劉尋打斷道:“誒!何必為了這些婦人,壞了興致!我再敬孫大人一杯。”那晚,劉尋趁孫科酒醉不醒,令一美姬伺候孫科入睡。孫科醒後,不禁恍然,無奈已中“圈套”。

第二日,劉尋送道:“孫大人,這個包裹你帶上,都是淳安的土產,好壞都劉某人的一番心意。”回想昨晚之事,孫科依舊心存懊悔,欲急切離去,便答應道:“好,那多謝劉大人。”回至家中,孫科開啟包裹,只見包中竟夾有兩千兩銀票及一封書信:“名利場中逢即緣,一絲心意不足掛……”

淳安縣衙內,縣丞笑道:“如此厚待,真是少見。”劉懸道:“朝廷一輩子的俸祿都沒兩千兩。人,畢竟都是俗物,給足了好處,才會乖乖聽話……”

又過四日,西子湖。月夜搖船,涼風瑟瑟,慕徵炆站在船頭。

“為什麼?”徵炆問道孫科:“為什麼?”孫科猛飲一杯酒:“沒有為什麼。”徵炆微怒:“你明知那些人私吞錢糧,性賄上司,徇私枉法,為何不一一核查,揭其罪狀?”孫科又飲一杯:“徵炆,很多事情,表面是看不明白的。你雖無官品,可混跡官場多年,有些事就不必我說透了吧。”徵炆淡淡一笑:“當年和我暢談程朱理學的那個孫科去哪裡了?”他怒道:“安養民生、任賢納諫、倡廉懲貪、整肅吏治……這一切,你都忘記了嗎?”孫科怒道:“徵炆,你當真以為我想這麼做嗎?徹查?揭罪?你真把我當成‘言官’了?”他繼續道:“徵炆,你要明白,官場不是感情用事的地方。劉尋私吞錢糧,性賄上司,杭州府無人不知,知府不管,按察使不管,甚至(巡按御史也不管)……(明朝規定,各省按察司下的分巡道,要與巡按御史同行,對所按臨之州縣的錢糧、刑獄,則借調他府推官來具體查辦。而在浙江,各級檢察官員並未按律執行……)我如何管得?”(孫科明白:如果他“秉公辦事”,官位不保不說,還可能連累整個家族。)徵炆一笑:“你是管不了,更彈劾不了他。可是,你為何要欺瞞巡按御史?(七品的巡按御史到地方巡視,省級的二三品官布政使、按察使對他們也得規規矩矩,五品官的知府還得向他們下跪迎接;嘉靖年間,吏治鬆弛,法紀蕩然,道德淪喪。地方御史本應為天子解民倒懸,懲治貪墨,抑惡揚善,卻趁機敲詐勒索,利用職權,大發橫財)甚至在他面前趨炎諂媚,阿諛奉承?”他氣道:“你說了,上頭若是不管,我不會於你置一分氣,可是……你沒有……”

孫科無奈一笑,將酒杯重重擲向遠方:“徵炆!”指著官帽:“你知道這頂烏紗帽(幾代經營之成果)對我意味著什麼嗎?我沒有退路。”徵炆急道:“什麼叫沒有退路?”他苦笑一語:“看來,你已經忘了曾經的志向,忘了自已的誓言。”孫科冷冷一笑:“是,我曾立志要成為一名清官,造福於一方百姓。可是,現實告訴我,這是多麼遙不可及。徵炆,我不像你,你可以隨性而為,甚至大罵這些貪官惡吏,因為你爹是巡鹽御史,是許多官員的錢袋子,沒人願意得罪你。可是我呢?我孫家家境平平,但凡在官場說錯了一句話,得罪了一個不該得罪之人,便萬劫不復,永無出頭之日。(在中國古代的官場中,自從科舉考試開始以後,下層百姓便開始有了飛黃騰達的機會,但是讀書考試對於一個普通家庭而言負擔是沉重的,培養一個人讀書做官經常也是舉全族之力。因此,有朝一日平步青雲,自然要想方設法為其宗族謀得實質性的利益,這卻為貪汙腐敗提供了可能性。)”他緊握雙拳,沉思道:“如今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要在官場立足腳跟……”他望著遠山,無奈道:“徵炆,我的誓言不曾改變,也永遠不會改變。只是,只是如今,我沒有任何機會,沒有一絲能力。到現在了,難道你還不懂我嗎?”徵炆搖搖頭:“我不懂,我也不想懂!”他轉過身:“官場真是個染缸,我好怕,我更怕時間一久,便再也不認識你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可我還是那句話,‘做與不做,全在你自已,與他人無關’。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是否自甘墮落,全在自已。”

……

芥園內,徵炆背倚欄杆:“薛瑄在《從政錄》中曾言:‘世之廉者有三:有見理明而不妄取者;有尚名節而不苟取者;有畏法律保祿位而不敢取者。見理明而不妄取,無所為而然,上也;尚名節而不苟取,狷介之士,其次也;畏法律保祿位而不敢取,則勉強而然,斯又為次也……這,是‘為官清廉’的三個境界。”林蓉喃喃道:“廉者有三。”徵炆道:“這‘不敢取者’面對錢財、美色等諸多誘惑,因畏懼律法嚴懲而不敢貪,其清廉並不是自覺抵制,而是勉強為之;‘不苟取者’,是一群嚴於律已,抵制貪腐之人,他們不謀求錢財利益,而是為了清正廉潔的名節。”他頓了頓:“而‘不妄取者’,他們超越‘不苟取者’對名節的崇尚,將‘居官以清’作為分內之事,清廉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結果,無需刻意地追求。”他望月一嘆:“如此,方可踐行‘民為重,君為輕,社稷次之’,官吏才會一心一意,替百姓謀福。可如今,又有幾個官員在意民間疾苦……”

林蓉不禁蹙眉:“徵炆,也許孫公子有不得已的苦衷。人生在世,豈能事事隨著本心。錯的,都是官場的人情權勢!”徵炆聽完,沉默了。

冷月當空,忽聞一曲琵琶,溫柔而惆悵。林蓉面帶憂傷:“其實,官場如此,情場亦是如此,總有讓人不得不妥協的地方。有時候,即便遍體鱗傷,也無怨無悔。”徵炆問道:“林蓉,你怎麼了?”林蓉微微垂眸:“是纖雲。”徵炆問道:“纖雲?”林蓉喃喃道:“情思歸何處,懷傷了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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