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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無。
但他隱約還能聽到一些微小的聲音。
那是車輪在顛簸路面上滾動的吱呀聲。
有某人在呼喚著什麼名字。
清脆的馬叫聲。
緊隨其後的叫喊，以及奇怪的撕裂聲。
這一切沒有持續多久，他就感到整個軀體忽然不可控地向前方倒去，緊接著重重摔在了木質的地板上。
儘管是臉先著地，卻沒有感到什麼清晰的痛覺。他意識到整個肢體都處於一種半麻木的狀態。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感到自己的身上壓著什麼東西。
他暗暗往背部發力，想透過弓起身子將背上的重物卸下。
費了一番力氣後，那“重物”終於從自己右面掉了下來，摔落在自己一側。
忽然，他感到隱約有什麼東西注視著自己，下意識地睜開自己的眼睛。
一個蒼白但猙獰的人面，睜著驚恐的眼神盯著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能睜眼了，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擁有對這副身體過多的控制權。他完全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或許，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坨人彘。
他儘量轉動著眼珠，雖然視野有限，但他還是得到了眼前的資訊。
之前壓在他身上的是個看上去已經非常年老的男人，亂糟糟的白髮和鬍子像從未打理過一樣。面部全是沾著髒汙的疙瘩，未瞑目的眼眶中是一雙奇怪的暗紅色瞳仁。
老人上身也是破破爛爛的單薄內衣，雙手背在身後，貌似被什麼東西反綁了。這架勢看上去像個活脫脫的囚徒。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兩肩，發現自己的雙手也是揹著的，不出意外的話自己的處境跟那老頭沒什麼區別。
老人背後，則是一個帶小窗戶的木牆。透過目力所及能看到的夾角以及之前奇怪的動靜來看，他確認了自己正在一輛馬車內。
和一個已經死去多時的老人。
他剛想到這裡，馬車外面又有了動靜。
腳步聲。急促但很輕。
彷彿有很多人靠近這輛馬車，將其團團圍住。
然後……馬車就開始搖晃了起來。
雖然他的身上的神經貌似還在休眠期，但是在車內磕來磕去也並不好受。他張了張嘴想說話，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突然，他感到手腕處一陣劇痛，像是被銳器劃過，也正是這個意外，他意識到手恢復了知覺，能自自主控制了。
他艱難地轉過頭，發現劃破自己手的是一把單刃小刀，地上和刀口的血跡殷紅無比。
不過這個傷口剛好錯開了手腕處的血管，只是在側邊留下一道並不算太深的口子。在手碰到刀子的時候也剛好把反綁雙手的繩子切開了，所以很容易掙脫。
他伸出手企圖握住那把小刀。
但外面的“人”似乎不會讓他這麼輕鬆，馬車的搖晃愈發猛烈，那些傢伙彷彿不知道這眼前是個什麼造物，只能憑藉本能意識去“攻擊”。
他用盡全身力氣撐起自己的身體，儘量讓自己保持一個相對平衡的狀態，然後慢慢向地上的小刀靠攏。
“嘶嚕……嘶嚕……”外面開始有了新的動靜，彷彿是外面的傢伙在用他聽不懂的方式進行交流。
他沒有多想這些，花了些功夫後終於抓到了地上的小刀。
緊接著……他就握起小刀狠狠地朝自己的大腿一側刺了進去。
鮮紅的血液一下浸透了傷口處的布料，隨著更加鑽心的疼痛襲來，大腿也恢復了神經知覺。
他忍著強痛將刀子拔出，順手抓住了一邊的櫃子，一邊抵抗著左搖右晃的馬車重心，一邊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透過一側的窗戶，他終於清晰地看到了外面的情況。
那是一群披著白色長大衣的奇怪人群，長長的兜帽幾乎完全遮住了他們的面容，但雙手的袖口都很短，可以清楚看到裸露在外的幹扁長手，不斷地推拉著馬車。
就在他看到外面情況的一瞬，那些“白衣人”好像也注意到了馬車內部的情況。雖然不知道他們的雙眼是怎麼透過布料看到的，但是他們手上的動作確實慢了下來，漸漸地放棄了這種無意義的舉動。
馬車內部，他長呼了一口氣，緊攥著小刀的手也放鬆了下來。本來他都做好對方破窗攻擊的準備了。
這種奇怪的僵持沒持續多久，他就注意到了外面的“白衣人”開始慢慢後退，但始終面向著馬車。
片刻後，那些白衣人都逐漸消失在了濃濃霧裡。
待確認外面的威脅徹底消失後，他癱坐在了地上。雖然這一切發生之迅速不至於對他的身體造成疲勞，但是他對眼下的情況是一無所知的。
自己……是誰？
連名字都忘了。
這具身體的主人又是誰？是我嗎？如果是的話為什麼我一開始全身都沒有感覺？如果不是的話為什麼我在控制別人的身體？剛剛的情況又是怎麼回事……
這一連串的問題整得他有些發懵，他努力回想自己最後的記憶片段，卻只有朦朦朧朧的一些閃回。
舉起大劍的英雄……築起黑牆的勇士……參與獵殺的戰士……奔赴深淵的騎士……無畏赴死的……自己？
根本湊不出什麼有用的資訊。
他將手中的小刀拿起來觀察，發現這把小刀的做工相當考究，雖然看上去跟一般的普通小刀沒有差別，但是材質用料和打磨上都能看出相當高的工藝水準，刀柄底端還有雕刻非常精緻的藝術字型“S”。
奧爾士格鋼……精品短斜面燻燒回火紋……
一些資訊很快在他腦海裡浮現。
他晃了晃腦袋，一時更摸不清現在的情況了。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他應該是附身到別人身上了。
當下是要搞清楚這是誰，以及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還有這位躺在地板上不知道撒手多久了的跟自己一道的老頭……
當然，還有一個更需要解決的問題——他現在沒辦法說話。
他摸著自己喉結，嘗試說話，但卻沒有一點聲音，似乎是“聲音”這個概念被剝奪了。
之前四肢麻木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想辦法讓自己“流血”就可以恢復正常，雖然扎大腿那一下有賭的成分，但當時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眼下……不能說話總不能往脖子來一刀吧。
他站起身來，開始搜尋裡面有沒有什麼有用的資訊。
很快，他就發現了之前他倚靠的那張桌子上，有兩份白底黑字的紙。
看上去像是什麼合同之類的書面檔案，工工整整地抄滿了英文，左上角還有人畫素描。
對比了一下樣貌後，他知道了地上這個老頭貌似是個通緝犯，名叫薩倫·扎斯，五十歲上下，酗酒，殺過人，同時有狂躁傾向，為了躲避檢察一直流浪在外，懷疑接觸過……惡魔？
最後那接觸過惡魔的幾個字被重重加粗。
再往下還有一些空餘，貌似還有字，但是被黑色的汙漬沾滿了，無從從中再獲得資訊。
但是他並沒有多驚訝，平靜地翻看起了第二份可能屬於自己的檔案。
“雅各布·扎斯？”
雅各布看著紙上自己的畫像，是個淺金色長髮的少年，大約二十歲，最明顯的特徵是左眼角下有三條小小的倒三角深紅色印記。
雅各布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發現那一塊面板確實有點凹陷，觸感跟面板也不太一樣。
“怎麼回事……如果我也姓扎斯的話……”雅各布順著紙上的資訊往下讀，在過濾了一些形式主義上的雜章亂節後，他終於確認了一件事實。
躺在這地上的薩倫·扎斯，正是“自己”的父親。
而自己，就是那個“被接觸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