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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個子將目光從唐非的手上挪開,直視於他,同時右手前伸虛握,彷彿正抓握著一根木棍。
隨後沉聲說道:
“朱門風塵戲,武文不分家,在下陳東,忝為要門掌事,敢問這位同道,榮字上下第幾筆?葛家排行第幾人?”
唐非知道,這是小個子在自報家門。
他做出的那個虛握打狗棍的動作,以及前兩句半文半白的話,是江湖上要門弟子自報家門的切口。
在明代之後,為了往自己臉上貼金,要門就開始奉朱元璋為祖師爺。
從那以後,要門中人也以朱門弟子自稱。
這才有了這兩句切口。
至於朱元璋當初做乞丐時有沒有加入過要門,這誰又知道。
在過去,要門中人根據乞討方式的不同分為兩支:文乞與武乞。
文乞比較溫和,大多都是坐地行乞,也就是找個地方安靜等待施捨。
武乞的乞討方式就激烈得多,比如堵門念喜歌的、當面自殘的、尾隨騷擾的,以及仗著身有殘疾強行要錢的等等。
要門弟子自報家門時,如果是屬於文乞,則會將“文”字在前,說“文武不分家”。
如果是武乞,就會將“武”字在前。
也就是說,這個姓陳的小個子在要門中屬於武乞序列。
要門弟子根據門內地位不同,大概分為四個階級,分別為把子頭、掌事、丐頭兒、小果子。
把子頭地位最高,小果子最低。
這個陳東身為掌事,已經算是要門的中高層管理者了。
陳東問話的最後兩句,是在問唐非的出身。
是屬於榮門還是葛門,在門內地位如何。
榮門與葛門,都屬於江湖暗八門。
所謂榮門,也叫盜門,其門人多以偷盜為生。
榮門中人自稱“榮行”或“老榮家的”。
一般來說,榮門從上到下分為四個級別。
分別是大龍頭,老教子,掌局,孝點子。
大龍頭地位最高,孝點子一般是普通的小賊,專門幹活的。
除此之外,榮門中還有一種手藝高超的大偷,從來都是獨來獨往,這種就叫做“高買”。
而葛門,在舊社會,憑藉武功從事非法營生的,統稱為“葛”,也叫“吃葛唸的”。
過去的江湖殺手、打手,打家劫舍的獨行強盜,乃至佔山為王的土匪,都可以歸入葛家門。
到了現代,葛門中人多在國外和沿海城市活動,從事殺手,保鏢等行當。
陳東想必是看唐非的小刀耍得漂亮,所以才會對我的出身有此猜測。
因為在江湖之上,無論小偷還是殺手,都是擅長玩刀的。
他卻不知道,跟老燈頭學藝十七載,這些手藝對唐非來說,只是小兒科罷了。
只是唐非故意亮出來鎮住他的。
江湖中人,實力是最好的溝通方式。
不亮亮獠牙,他說話的機會都不會給你。
還談何溝通。
“獨木不成林,雙火可燎原,在下唐非,不分上下,老榮家一隻野鬼,見過陳師兄。”
唐非話音剛落,右手猛然一頓,指間紛飛的小刀已然不知去向,彷彿從未出現過。
“唐師兄這一手幻影飛鴻刀法果然厲害,都是好兄弟,相見即是有緣,師兄坐下喝一杯?”
見唐非收起小刀,陳東面色稍緩,對唐非發起邀請。
只是語氣依舊生硬。
“喝酒就算了,今天來確實有事要麻煩師兄,借一步嘮嘮?”
唐非笑了笑,說道。
陳東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有啥話就在這裡說吧,都是自家兄弟。”
唐非知道他忌憚自己的身手,不敢單獨面對自己,卻也不勉強。
“我來買一個訊息。”
唐非此話一出,陳東臉色更加緩和,戒備瞬間又去了大半,哈哈笑著說道:
“哈哈哈,我當啥事呢,唐師兄儘管開口,想知道什麼,小弟給你打一狠折!”
說著,陳東示意小弟們把手中的啤酒瓶放下。
場中劍拔弩張的情勢頓時就消弭大半。
唐非也笑了笑。
他要得就是這種反應。
先亮出實力威懾,再按規矩做事,這樣效果最好。
“今天上午,在濱河路御景花園,有人綁走了一個小女孩,我要有關這件事的全部訊息。”
陳東的笑容頓時一僵,聲音乾澀起來:
“抱歉了師兄,這件訊息……不賣!”
唐非心裡一沉,笑容收斂:
“你開個價,不用打折。”
陳東澀然一笑,道:
“師兄,跟你交個底吧,這件事有人買斷了,時間呢也不長,七天,要不你等一個星期再來?”
唐非知道,無論是蘭門還是要門,想要做情報掮客的生意,信譽是第一位的。
某件訊息,有人買斷了七天時間,那麼他們就絕不會提前一分鐘將這個訊息賣給第二個人。
那樣無異於自砸招牌,自絕死路。
至於說等,那也是絕不可能的。
別說七天,七分鐘唐非都不願意浪費。
他面色不變,心中卻瞬間做了一個決定。
唐非將手伸入口袋。
陳東頓時面色大變,不由自主急退兩步,同時喊道:
“唐師兄有話……”
身旁三個肉瘤腦袋反應倒也不慢,幾乎同時拎起手邊的啤酒瓶,有那手快的,已經把瓶子揚了起來。
誰知道唐非從口袋裡掏出來的,卻是一臺手機。
三個肉瘤腦袋頓時僵在了那裡。
尷尬的氣氛在場中蔓延。
尤其是那個手最快的,啤酒瓶裡沒有喝完的殘酒瀝瀝拉拉的從瓶口滴下來,在他的光頭上攤成一坨雪白的泡沫。
有酒液淌過臉頰,流到嘴邊,他還下意識地伸出舌頭去舔了一下。
幾秒鐘後,陳東的後半句話才弱弱出口:
“……好好……說嘛……”
三個肉瘤腦袋都沒有聽出來,陳東的語氣已經變了。
變得機械而生硬。
而他的眼神,也已經空洞了起來。
他們自然也不會看到,滿臉怨毒猙獰的姚娜此時正緊緊貼在陳東的背後。
她渾身散發的黑色霧氣,正在絲絲縷縷地飄向陳東的面門,鑽入他的七竅之內。
“陳師兄,可否打個商量?這個訊息就給我一份如何?”
無視三個肉瘤腦袋的自我尷尬,唐非笑容滿面,衝著陳東溫聲說道。
陳東立刻答道:
“這件事的內情我真的不知道,都是把子頭他老人家親自操作的,我只知道這個訊息被買斷了。”
唐非皺了皺眉,立刻繼續問道:
“你們把子頭在哪?”
陳東竹筒倒豆子,毫不隱瞞:
“這個時間應該在東郊紫竹林別墅,六號別墅,進門右轉第三家,現在估計正在後院泡溫泉。”
唐非不再廢話,指尖輕點手機螢幕。
姚娜帶著強烈的不甘,掙扎著被一股無形力量從陳東的身後拉走。
消失在唐非的手機裡。
“多謝陳師兄,後會有期。”
唐非拱了拱手,轉身快步離去。
三個肉瘤腦袋同時長出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酒瓶子。
快手小弟伸手摸一把溼漉漉地光頭,吸了兩下鼻子,疑惑地說:
“哪裡來的臭味兒?”
三人面面相覷,一起抽了抽鼻子,又同時將目光投向陳東。
“好像是老大?”
陳東突然打了個冷戰。
眼神也終於從空洞轉為清明。
如夢初醒的他,聽到了三個肉瘤腦袋的竊竊私語。
“老大的褲子……好像溼了?”
“老大不會是拉褲兜子裡了吧?不然怎麼那麼臭?”
“放屁!老大隻是放了個屁而已!是吧老大?”
陳東勃然大怒,額頭青筋直冒,破口大罵:
“放你孃的狗臭屁,老子才沒……”
吼到一半,他突然臉色大變。
扭頭就衝向河邊,毫不猶豫跳了下去。
“噗通!”
巨大的落水聲裡,夾雜著陳東帶著哭腔的低聲咒罵:
“你媽了個X的,這是鬧哪樣……”
快手小弟猶豫著衝河裡喊道:
“大……大哥,你沒事吧?”
河裡傳來陳東的怒吼:
“老子有個雞毛事!老子太熱了想洗個澡不行嗎?!”
三個肉瘤腦袋看著地上那一串屎黃色的痕跡,同時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