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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懷春不做土匪已經十年了，開了一家小鏢局，自已兼任鏢頭和掌櫃，明代的鏢師行業還不成熟，沒有官方承認的鏢局，李懷春和十幾個下山的夥計做這一行的各種行業規矩全憑自覺。陝西作為邊境省份，護送行業需求比較旺盛，最出名的是一些被稱為“標兵”的鏢師，他們大多是邊軍出身，裝備精良，戰鬥力也遠勝李懷春這些原土匪，李懷春只有兩個優勢，便是信譽和價格，經常接一些護送趕考書生的小單子。
西安東門外一處支著棚子來放更多桌椅的平價小酒館旁邊，有一個稍顯破敗的宅子，宅子沒有牌匾，只在門口放了個寫著“好漢護鏢”的牌子。
以往這個門口人來來往往都很少，連帶著附近的酒館老闆也感覺全是這個宅子搞的自家生意不行，要不是幾個鏢師每天會來喝酒，他早就搬走了。
這天上午，三輛馬車分別運著三個大箱子緩緩行到李懷春鏢局門口，馬車上寫著一個大大的馮字，酒館老闆也沒細想太陽怎麼從西邊出來了，忙招呼起生意，不過這幫人只顧抬東西，看也沒看他這邊一眼。
馮家的徐管家今天帶來幾箱東西，李懷春聽說過馮禾靖最近投了不少產業，看來收益不錯，幾個箱子沒什麼其他裝飾，用的是松木上紅漆，四角包的銅邊防止磕碰，全是實在工藝。開啟箱子，是兩層十二把用木架架好的刀劍，周圍用裁成一樣長度的麥稈填充減震，即使隔著麥稈，李懷春這個老手也能看出都不是尋常貨。
李懷春沒有多講也沒有客氣，對徐管家說道“能試試嗎？”
徐管家毫不介意“請。”
幾個鏢師都從箱子裡拿上了一把，李懷春感覺非常趁手，刀把沒有纏繩，護手塗了光漆，單純依賴木材上的結構設計防滑防脫，他甩了幾下，護手上獨特的結構讓手部幾根手指分別承力，在會用的人手裡，沒有任何甩脫的危險。
重心在護手往前三寸，重心這東西其實要看個人習慣，李懷春之前做土匪行當，很少殺人，佩戴武器主要是為了防止突然襲擊，屬於技巧重於殺傷，這個重心他用著還不錯。
幾個鏢師有用的慣，有的則有些不習慣，不過都承認這刀是好東西，甚至有些人想拿這刀重新培養習慣。
一個比較年輕的鏢師搬來幾捆草蓆，裡面放了麻稈用來試刀，李懷春先看看刀身，刀身相比他之前用的算是細長，不過軍中用好鋼的刀都是這種款式，他也是知道的，刀刃開的也讓李懷春很滿意，沒有為了追求鋒利而磨薄，刃部有足夠的厚度，這樣對砍的時候不會捲刃。
幾次斜劈下來，草蓆和裡面的稈子都是乾脆利落的斷開，刀刃也沒有任何損壞。
“好刀，舉人出手就是不一樣，我老李算是長見識了。”李懷春向徐管家讚歎著，馮禾靖開鐵鋪賣肥皂在西安傳的沸沸揚揚，他也是知道的，醫館因為明面上是趙煜東買下來的，知道馮禾靖也參與的人其實不多。
徐管家笑著沒講話，又叫人開了另外兩個箱子，李懷春剛看到箱子裡的東西，就慌忙的叫那年輕鏢師。
“這，小鄧，快去把門關上，不要叫其他人進來了。”
箱子裡各放著六副甲冑，都是分體式淺藍面暗甲，甲片鉚接在厚棉布上，厚1mm，李懷春落草前做過幾年的邊軍，箱子這些甲冑，做工比起最好的官造貨也絲毫不差，一般是千總才穿得起的。
這甲李懷春沒穿也知道是好貨，沒有穿上試試。拿著上身甲在手上來回翻看了幾遍，最後嘆了口氣放回了箱子裡。拱手向徐管家說道。
“徐管家，實話實說，不管是這刀還是這甲，都不是小的們能用的，不是不想要，實在是買不起。”
按明朝這個時期的價格，一把好刀要三兩，一副好甲則要五六兩。李懷春做鏢局一年能掙到自已手裡的也就十幾兩銀子，更別說手下這些鏢師了，他們整天大手大腳，能存下多少真是另說。
幾個鏢師聽到這話也是默默將刀放了回去，他們身上銀子確實不夠。
徐管家擺手說道“這都是送給你的，只要李鏢頭願意辦一件事。”
幾個還依依不捨的鏢師剛想放下，聽到這話又縮了回去，錢沒有，上刀山下火海還是可以的，李懷春也是眼前一亮“徐管家但講無妨。”
“有一趟很遠的鏢，要有一兩年不回的準備，而且之後還有很多這種生意，西安的鏢局我家老爺只信你，你願不願意從此只為馮家辦事。當然，押鏢的費用是另算的。”
馮禾靖趕赴北京參加會試時就是請的李懷春護送，對李懷春的專業水平和商業信譽有很高評價。終身繫結這事，他只相信李懷春能辦到。
“請徐管家先仔細講講這次的鏢，我好做決斷。”終身賣命，不光是錢的問題，還有風險問題，萬一去的都是險惡地方，還是要估量一下的。
“去邊關，九邊都要去一趟，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會有什麼衝突，如果有，你們要敢和官府和韃靼動手。銀子還按你之前的規矩來。”
果然不是簡單的要求，李懷春回頭看看幾個鏢師，都略有些猶豫，和韃靼動手倒還勉強好說，鏢師大多時候靠嘴通關，但押鏢跟土匪談崩大動刀劍也是常事，韃靼不就是不講理的土匪嗎，鏢師死了有安家費，死幾個人也不算啥，跟官府動手就是另一回事了，萬一是造反的事業，有幾個鏢師都是因為有家室才放棄當土匪的，再落草可不光是自已要出事。
徐管家其實不覺得這次出去是拉人頭造反的，不過自已也不確定主家到底是什麼打算，乾等了一會兒“幾位可想好了？”
李懷春也不能下決定，只能拱拱手“徐管家先進屋坐著，稍等一會兒。”
幾個鏢師聚到一起談了很久，最終三個人選擇退出，李懷春從裡屋拿出一個木盒，給了他們每人十兩散夥費，剩下的則決定哪怕是造反也跟著馮家幹了。
李懷春走到屋裡，半跪在徐管家面前說道
“只要不短少談好的銀子，我們十七個人上刀山下火海都跟著馮老爺幹了，我不認字，麻煩徐管家寫個合同，我壓個手印。”
單子一度大到讓李懷春覺得有些不真實，從西安出發直到京師走經大同的驛路有上千裡，另據徐管家所說，這趟鏢人貨都貴重，而鏢師就是按照里程和貨物價值算錢的，最後李懷春本著老客戶優惠的原則，算價四百兩，徐管家沒有怎麼還價就答應了，還預付了一百兩定金。
鏢局全員出動，幾個趕趟子先行探路，李懷春帶著幾個人去了馮家老宅，看看護的鏢都是什麼。
李懷春到達時，蔡文嶽用於出行的馬車正停在馮家老宅一處遮陽的空地，徐管家正在親自整理，將急救箱等東西放在能儲物的座椅下面。蔡文嶽和趙煜東則坐在一處亭子下閒聊。
“李鏢頭，就是這些人嗎？到時候可不要多也不要少。”徐管家見到幾個短衣壯漢走過來，便詢問道。
“徐管家，押鏢的就這些人，還有兩個去探路了，不和我們一起走，只在我們每個落腳地彙報路上的情況。”
徐管家也沒見過押鏢的大陣仗什麼樣，決定聽李懷春的，他指指亭子下面坐著兩人。
“那兩位老爺是你們要送的人，馬車是這輛，你們可以檢查一下外面，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徐管家將東西收好，把車門留著就退到了一邊。
一幫鏢師自然是從沒見過這種四輪馬車，走上前去圍觀起來，馬車通身漆黑，有一個巨大的車廂，下面的支架看起來卻很纖細，車輪也跟別家的不一樣，輪輻都是銀亮的鋼條，輪胎也不是木製的，而是一種沒見過的有些彈性的東西。
“這得值幾百兩吧。”一個鏢師摸著車廂的黑色外殼，發現這是鋼的，車門和後面還有透明的玻璃，驚訝的閉不上嘴。
“夠結實的，裡面得有多值錢的東西。”另一個鏢師環繞一週，發現車廂密閉完整，只有幾個透氣孔，與駕駛位分離，便認為這是專用於運送貴重物品的東西。
李懷春則叫兩個坐了上去，用身體上下震了幾下，確認那看起來纖細的支架不是樣子貨，馬車內裝飾不算太豪華，但座椅軟中帶硬，坐上去腰部還有支撐，有個鏢師發現拉住椅子上一個把手可以調整靠背，李懷春試了一下，半躺著真是屋裡的床還舒服，這種東西想想也不可能只是樣子貨。
李懷春戀戀不捨的下了車，繞著馬車又看了一遍，感覺這可能就是“貨”的一部分，還沒來得及配馬。
“徐管家，馬是自備還是我們來找？”
徐管家吹了口哨，一個家僕從馬棚牽出兩匹黑色駿馬，鏢師們看不懂馬車，馬還是看得懂的，這兩匹的馬背又長又寬，腿部又壯又長，就算在邊軍都是頂好的馬。
馮老爺買鐵才幾個月，怎麼這麼掙錢？李懷春心裡感慨著，徐管家則淡定的說道。
“自備，這馬車不是貨，你們當作運輸工具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