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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陽是西安北部一個小縣，下轄十幾個村，因為太小經常被併到別的縣，並不富有，之所以選擇這裡，主要是因為比較容易得手.
七月十日，為了確認此處富戶的內部情況，馮禾靖親自出馬，以舉人四處遊玩為名，打算探訪當地的有錢人。張平也一起來了這邊，確認地形。
為了出行便利，馮禾靖花六十兩從榆林一個千總那裡買了四匹還不錯的河西馬，兩匹用來給工業組試驗，兩匹用來出行。
到了雲陽縣城後，馮禾靖和馮徵主僕二人騎著馬出行前往雲陽郊外，張平則租了一頭驢子掛在小車上，遠遠的跟著。
中午時分，一前一後的隊伍到了一處農田密集的地方，看著這些水利設施和遠處大片的青磚綠瓦，張平知道已經到了要來的地方，沒有接著跟馮禾靖，而是下車徒步走了一陣，遇到田埂一處棗樹下有兩個休息的農夫，只穿著草繩綁著的短褲，正配一葫蘆河水啃著雜糧窩頭。
張平左右環顧，四周沒有什麼人，就從車裡拿出備好的白麵餅，走到一個年輕農夫的身邊蹲了下來，遞了半張餅過去，問道“老鄉，此處誰家最大？”
那農夫是個佃農，平時吃不到什麼好東西，看到白麵餅就兩眼發直，接了過去就大口吃了起來，半天才嚥下去，說道“大的就是李家和柳家，他們兩個誰最大我弄不清。”
一旁一個年紀大些的老農看到張平問問題還給白麵餅吃，也湊了上去，講道“自然是柳家，他家地最多最好。”
張平把另外半張給了他，問道“他家有多少地？”
“地得有六百畝。”
明朝的土地兼併嚴重，全國土地基本全部掌控在只佔人口十分之一的地主手中，並且隨著人口不斷增長，人均耕地也在不斷下降，此時是天啟三年，人均耕地只有不到兩畝，已經非常誇張。
“李家比不過？”
“李家也有幾百畝，不過地沒柳家好。”
張平在心裡估算了一下，陝西是一年一熟，六百畝土地，一畝一石半收成，一年地租收入大概在四五百石左右，也就六七百兩銀子，看這片大宅子，裡面的消耗不會小。
不會沒多少錢吧，張平有些擔心，回到車裡拿了兩個酥油餡餅，又提了一個木桶，他先將餅分給兩個農夫，說道“來，再吃一些。”
兩個農民急忙接過，吃了兩口發現是帶肉餡的，又都改成細嚼慢嚥。
看他們吃的正香，張平繼續問道“這麼多地，想必是大善人吧？”
老農哼了一聲，將一口餡餅吃完，講到“他們兩家哪裡是什麼大善人，收六成的地租，借牛借騾子都要扒層皮。”
年輕的佃農也附和“村裡的水井，河道都被他們強佔了，水只能先澆他們自已的地，可惡的很。我原本是有三畝地的，要不是整這招，也不會變成佃農。”
“那他們平時住城裡嗎？”
“這就不知道了。”兩個農民都搖搖頭，這種事他們很難知道，張平也不再多問。
“這裡平常會來什麼官差嗎？”
萬一半夜打劫發現裡面有幾個衙門的差役，就不好收場了，殺了怕是要被視同造反，如果因為這樣官府嚴查的話，可能會露餡。
“他們哪會到這裡來，只有收租時候才來一次，跟土匪沒什麼兩樣。”年輕佃農不屑的說道。
“這有一小桶梅湯，兩位隨意。”
張平把木桶放下，轉身就上了驢車繼續前進。
年輕佃農打了一碗梅湯喝起來，半躺在土堆上，向老農問道“這是啥人？問幾個問題給這麼多吃食？”
老農抬頭看看四周，朝佃農喊道“你傻啊，這是土匪！”
“為啥說是土匪？”佃農驚慌的坐了起來。
老農擺出一副鹽比飯多的姿態，慢慢講到“上來就是問哪家最有錢，不是土匪是什麼？”
“那不會惹上事情吧？是不是要去報官？”佃農站了起來，最近的官府衙門也有二十里地，他是不太想去的，又怕惹事。
“該吃吃該喝喝，你不說我不說天知道土匪和我們講過話。”老農說完，把最後一點餡餅整個放到嘴裡，閉上眼躺在樹蔭下，細細品味著。
“老馮，本地最大的是柳家和李家，需要你確認這兩家主人是否在本地久留，我估計必須要問當家的才能把所有財物撈乾淨，OVER”張平在驢車上用對講機和馮禾靖通話。
“好，我盡力確認，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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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盛榮是柳家家主已經十年了，柳家讀書的子孫都不怎麼爭氣，最高只做到秀才，後來曾祖父進了縣衙做刀筆吏，才真正的發家起來，柳盛榮如今是雲陽縣典史，縣裡的二號人物，同時也是雲陽縣最大的地主。
這天，柳盛榮正在宅院中一個躺椅上閉目養神，家裡的老僕緩步走進屋內，在他旁邊講道“老爺，來了一個西安的舉人老爺拜訪，叫馮禾靖，說是到此遊玩，想與老爺認識一下。”
理論上講，縣衙五點半就要上班，柳盛榮此時應該在城裡上班才對，實際上呢，作為雲陽縣真正的本地長官，相比流水官知縣，柳盛榮要隨意的多，畢竟離開他縣衙根本無法正常運轉。
柳盛榮聽完立馬睜開眼坐了起來“來個舉人？還不快迎進來，備最好的茶，正廳收拾一下，我馬上到。”
舉人能做到正八品縣丞或正七品知縣，都是他的上級，即使沒有官身也都是本地德高望重的大戶，能主動來結識簡直是柳盛榮的福氣，所以他立刻便起身前去迎接。
柳盛榮到正廳時，馮禾靖已經坐在主座上品茶，上級來訪，下級自然只能坐副座。
“馮舉人海涵，小吏中午打盹來遲了，海涵啊，是否需要小吏向知縣大人稟報一聲？”柳盛榮拱手抱歉，徑直走向副座坐下。舉人沒做官之前，見到是不用跪的，即使是做了知縣，典史等縣裡的官吏也不是每次都跪。
“勞煩引薦了，能結識知縣大人自然是極好的，馮某也是在西安城裡太無趣，因此遊山玩水，到了雲陽見到屋舍井然，阡陌良田，心中舒然，便想結識一下本地鄉賢，沒想到柳善人還在縣衙當差，真是難得。”
馮禾靖既然是以官方身份來的，過幾天后這裡有什麼雞飛狗跳都與他無關，越張揚嫌疑越小。
“小吏慚愧，都是本地父母官的功勞。”
柳盛榮心裡得意，嘴上謙讓一下，馮禾靖看到柳盛榮上鉤了，接著問道。
“柳善人平日辦公都是在家？不用去衙門報到嗎？”
在西安的時候，衙門裡的人雖然也是整天晚到早走，無所事事，不過大部分人還是需要來報個到的，領錢的時候也要形式性的走一下點卯次數的流程。
“託知縣大人的福，雲陽這片地帶民風淳樸，百姓樂善好施，小吏除了催收課稅，平日在家做事就行。”
原來這麼閒，這做吏的比做官的還舒服，估計知縣有什麼問題還得派人來這邊將柳盛榮請過去，馮禾靖心裡感慨著這破地方几個小吏竟然就如此猖狂，不慌不忙多問了幾句。
“柳善人家裡幾口？”
“小吏父母都在四年前早去，現在家裡有一妻一妾，兩個兒子。”
“這宅子真大，怕是花了不少銀子打理？”
馮禾靖估算這麼個宅子沒有四五百兩是搞不定的，這還是在不考慮低端人工成本的情況下，這種有權有勢的人，用朝廷的差役給自已辦事是基本操作。柳盛榮應該有四五千兩銀子的底子，立時可取的應該有兩三千兩。
“馮舉人有眼光，小吏這宅子有四十五間屋，到底三層，房梁都是陳年榆木....”
柳盛榮滔滔不絕，馮禾靖適時恭維兩句把他哄的極為高興，雙方熱情的聊了兩個時辰，馮禾靖以趕路為由拒絕了柳盛榮留下吃飯的要求，柳盛榮一直面帶笑容的將他送到了馬上。
“馮舉人一路平安。”
“今日便如此，有緣再會。”
走了大概一二百米，馮禾靖偷偷看向後面，柳盛榮竟然還在原地等著。
戲做的真足啊，馮禾靖打了個寒顫，這時候上層的繁文縟節真是讓他這個現代人感覺有些恐懼。
柳盛榮還在那裡等著，畢竟要送到看不到為止，還是有點無聊的，這時一個老僕到他旁邊講道。
“老爺，家裡的上空有個怪鳥，一直嗡嗡的叫，還在屋頂轉來轉去的。”
“怪鳥？”
柳盛榮抬頭看去，天上隱約有隻非鶴非鷹的大白鳥在他們家上方盤繞，久久沒有離去，他一時沒有明白怎麼回事，摸著額頭想了一會，恍然大悟的講到。
“這是祥瑞啊，讓人畫下來送到衙門裡。”
老僕趕忙去找眼力好的，把白鳥的模樣記住，再去找畫師把它畫下來，這幅畫後來到了皇家，不見世人，據說這鳥通體雪白，翼展六尺，御風而行，有一個碩大的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