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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國，玉河下游，榆關。
女子走進了縉雲莊。
她面帶薄紗，身著淡藍衣裳，間有乳白花紋點綴，腰間繫著一塊玉佩，有些許小字在上面。
在櫃檯幫忙收單的盛宇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位面生的客人。
“姑娘想要什麼樣的款式，或是搭配衣服的配飾？”
“我是來進貨的。”
盛宇瞧她的樣子看上去十五六歲，判斷她應該替家中長輩進貨，多半是從白伶來的新商隊。
“恕我眼拙。姑娘的買賣在樓上，左轉第三間房。姑娘請。”盛宇指出樓梯的位置，稍微側了一下身。
“多謝。”遊朝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去。盛宇抬頭看她，好奇藏在面紗下的樣貌，又忽然發現她的身後繫著個有些眼熟的穗。
正當他回憶在哪見過的時候，耳朵就被人揪住。
“盛等識，還不快乾活，單子要是出了紕漏你自已去道歉！”
“嘶—疼。”盛宇揉揉自已的耳朵，有些抱歉地看向縉雲莊的少莊主。雖然是個還未及笄的少女，但在經商方面頗有頭腦，小小年紀便能代理莊內大部分的事務。
紀雲華踮起腳往櫃檯上擺著的賬單探去，隨意地點算著數額。“還不錯，誇誇你。一會兒我要重新算一遍賬，你給我打個下手。”盛宇欣然接受。
周圍的莊內人員對這現象早已司空見慣，匆匆瞥了一眼就繼續做自已的事情。
遊朝走到二樓的時候，聽到兩人的聲音，往樓下看了幾眼，隨後尋找左邊第三間房，輕推開房門，
門口兩米，是檀木桌椅，往前半米，有一層珠子做的簾，簾後，又是一張桌子，不過低了些，長了些。
桌上有一套茶具，不是平常富貴人家用的那種紅棕色，而是琉璃帶著藍色彩釉，與她的衣服有些相配。
不過，說是茶壺，在遊朝看來更像酒壺。
她聞到了茶的香氣。
遊朝一進門便注意到簾後這人，動作嫻熟，從容淡定，沒有被茶水溫度燙著。茶香與屋內點著的香薰氣味混合，不顯得突兀。
不過遊朝認為，再怎麼香的茶，喝起來都是苦的。若是她爹在這，早就大喊同好，然後相見恨晚地湊到人家跟前討上一杯。
她走過去，輕輕揭開簾子，對上那人一瞬間錯愕的眼睛。
這是一位約摸十六七歲的男子，眼尾細長，臉頰落了一顆淺痣，眉眼間有些熟悉。
遊朝止住回憶的思緒，她的腦子時常在回憶過去頭痛不已，那般苦楚，她可不想再受。
那人閉了一下眼睛，拿起右手邊的茶壺倒了杯茶，遞給她。
“我......”她剛想拒絕，茶的苦澀她不想嘗試。可是，那男子從腰間摸出個方塊紙包著的東西，展開後露出塊方糖。
儘管是炎炎夏日，糖放在腰間也絲毫沒有融化的痕跡。
他將糖輕輕放進茶杯，拿起搖了搖，又重新放到遊朝的面前。
遊朝只認為眼前這人看出她的拒絕，又接待了許多像她這般的人，這才將糖時刻備著。
於是她端起來越過面紗，稍微抿了一口，給足面子，茶水有點燙，但確實是甜的，似乎茶本身也是有些甜的。
她爹之前勸她喝茶時就說過甜茶膩人，香茶沁人。甜茶雖香，香茶卻是不甜。
“姑娘覺得這茶如何？”
“挺好的，這茶不苦，又加了糖，很好喝。不過我不太懂得這些。茶的名字能否告知？”
“客上細柳。”
竟是產自客上，那想必價格昂貴，在榆關數量也不多，縉雲莊光招待客人都這麼隆重，可想而知其規模。
遊朝想著，打算去倒第二杯，杯中的糖還沒化完，男子見狀連忙幫她。她微微低頭表示謝意。
喝光了杯中的茶，糖還未完全化完，於是她就把糖倒進了嘴裡，鼓起一塊。
那人一直看著她，適時遞上手帕。
正當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不等兩人回應，房門被開啟。
進來的人，穿著一身白衣，揮舞著寬大袖袍。遊朝一見，嘆了口氣。
這人是她爹，遊知。
兩天前放任她一個人去榆關，揮淚告別，一滴淚都看不見，她記憶深刻。
本來說好一起回客上，途經榆關也只是按照孃親的吩咐購置一些東西，偏生出了門沒多久就讓她先走，自已不知道去哪兒逍遙了。
“老遠就聞著細柳的香味，還說是誰能拿出來這個，沒想到還真是你。”
遊知非常自然地撩了下衣，坐在男子右邊，喝掉了男子剛給他倒得茶，一口氣喝完又示意他再倒一杯。
“爹，您是長輩。”遊朝著實瞧不慣她爹的做派。
“又沒有外人。”遊知擺擺手，“還得是細柳啊，好長時間沒喝了，還是這個味。”
天殺的，遊朝覺得自已變成了外人，他爹怎麼和這人熟絡的。
見她不解的模樣，遊知指著那人，“怎麼，兩個月不見，你就把人忘得一乾二淨？”
後知後覺，遊知猛地一拍腦門，“哎呀，我怎麼忘了，你忘性大。”
這是忘性大的事情嗎？
遊知想給她介紹來著，被人搶先一步。
“小子餘亦。”
餘亦。
遊朝在心中唸了一遍，熟悉感撲面而來。
興許是自已失去關於他的記憶，腦腦中完全想不起來。抱歉地笑了笑，剛想介紹名字，轉念一想，他應該認識自已，沒什麼必要開口。
“二位是要進什麼貨？”
遊知一聽，又猛拍腦袋，“哎呀，瞧我這記性。小余公子，這個，朝朝她娘寫的單子，看看。”說著從衣服裡面掏出一張，被汗水打溼的信紙，遞給餘亦，上面的墨水都褪色不少。
我爹，既會騙人又不靠譜。
遊朝心裡直嘆氣，將她娘未雨綢繆寫的另一張相同清單從腰間拿出，遞給餘亦，“看這個吧。”停頓一下，稱呼道，“小余公子。”
餘亦本就不太想接過遊知手裡的紙，有些猶豫。遊朝這張一拿出來，他立馬接過那張，遊知見狀，也沒有惱，把那張溼的紙又重新放回去。
餘亦攤開紙，上面陳列得滿滿當當，多是客上沒有，僅出自榆關，或是往來貿易外國的東西，就好比裡面有三成都是縉雲莊的商品。
“如何？在午時前準備妥當。”
餘亦抬頭看了看遊知，又看了看遊朝，點了點頭。
“伯父你們不如晚飯後再離開。東西由縉雲的人準備好後先行出發，榆關到客上連夜少說三日，路途遙遠，還是等休息好，精力充沛。”餘亦起身，不等他們開口，拿著清單，“我去吩咐，你們隨意。”
遊知直接一下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像被掏光體力那般疲憊。遊朝閒不住，開始認真打量起這個屋子。
書桌上擺放的東西很是整齊，還有幾卷畫，在桌子右邊。
看起來小余公子在這常住。
遊朝又看向後面。
書桌後面是一排書架，上面的書卻是寥寥無幾。書架往後是道屏風，隱隱約約有個盛裝了水的木桶在後面，沒見著熱氣。
餘亦很快回來，他問道，“你們要上街逛逛嗎？”
遊朝挺想去，指了指她爹，已經是昏迷狀態，“你這地方會有人打擾到他嗎？”
餘亦搖頭。
“那你帶我去街上走走，我沒來過榆關。”
“走吧，朝朝。”餘亦向她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