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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灼對華封襲說:“你也親眼看見了,她早已魂亡消散,五百年前就沒了。”
沒了。
世間不存在了。
落昔真人,落昔女帝,落落女俠,都不存在了,在哪裡都找不到了。
阿醜比華封襲更早清楚,否則在虛空百年,怎待華封襲來尋人。
“早猜如此,其實不抱希望的。上仙山,不過是自欺欺人,妄圖試試罷了。不承想能入寶地追憶一番,還知曉了一些沉寂幾百年的背後之事。華某已甚滿足,不求再多。女尊今日恩情,華某沒齒難忘,不勝感激。”
華封襲的釋然不過像全身掏空,從軀殼變成更空乏的軀殼。
事不由已,痛過,哭過,累了,罷了。
“我該走了麼?亦或是,”華封襲看向阿醜,“太生要我將命留下?拿吧,解你、解她之恨,也結束這場血與淚的鬧劇。”
結束吧,都結束吧。
“呵,”阿醜輕蔑地說,“不如你自已動手。”
看華封襲此時的樣子,完全乾得出來。
幽灼:“阿醜。”
阿醜冷著臉別開頭,“你的命,值幾個破錢?”
華封襲不說話。
幽灼:“一定要都死了,才叫結束嗎?”
離別時華封襲問幽灼虛空是不是可以隨意通往外面世界的任何地方,他想到顧雲霜的陵墓去看看——有點等不及,哪怕只是座陰冷的墓。
幽灼說虛空到三界分別只有一條通道。
“不過,”她轉而說,“我倒是可以帶你即刻抵達。”頭一轉,笑笑,“阿醜,你去不去嘛?”
……
「雲落昔皇帝墓誌」(注)
幽灼揮袖點起許多舊燭,火光照亮墓室中。
幾百年,自術陽皇帝死後再無守墓人。
牆上很高的幾扇小視窗被封,隔壁是術陽皇帝的墓。隨著歲月流逝,兩座墓已然被泥土掩埋。厚厚的泥土上面是荒草樹木。
世人早已忘記墓在哪裡,甚至不知它們的存在。它們是地下黑暗中的城,只能靜靜地沉睡,或許待很久,或許不再醒來。
令它們甦醒的可能是兩種人——盜墓賊,考古學者。
屆時闖入者們會如何猜測挨在一起的兩位墓主人呢?
當然也不會猜到在他們之前曾有神秘者前來探望。
孤立的墓誌碑是那樣高挺堅固,像墓主人生前。
墓是生與死、是昔與今的隔絕。
華封襲踩著他曾踏過無數次的地面,來到石碑前,手撫上覆滿灰塵的碑身,像撫愛人的臉。長久沉澱的四周因為他的動作而攪動起塵埃,在燭光中如若迷人霧靄。
華封襲捧著刻滿碑文的石碑,虛脫地順著碑面而滑落,半跪下來,對著石碑不顧形象地俯首痛哭,落地的淚不為塵染。
阿醜則立於後側,他的淚是無聲的。
哭聲與淚是悼念,塵土與壁桓收下了這悼念。但墓主人沒機會知道在她死後幾百年,兩個人一起來到她墓前,為她哭,亦不會知曉有位陌生女子看著她的墓,為她嘆息。
離開還是華封襲自已提的,他看到地上的腳印和被踩花的地面,於心不忍。
她會不會怨他擾了她清夢?
因為阿醜很快揀幹了淚水說:“她喜歡笑的,她生前落的淚幾乎因你。她死後,你還要將悲傷帶給她。”
“太生,我還沒說過謝謝你,謝謝。”
“……少來這套。”
華封襲為顧雲霜清掃了墓碑以及墓室。
“走吧。”
牆壁上的蠟燭由遠及近,熄滅,一盞,一盞,又一盞,暗了一片,一片,又一片。
像來自黑暗的使者走近,像演出後的閉幕。
這座地下的城,這片記憶的棲息地,將再次迎來無盡的黑夜。
見證者心情沉重。
最後一盞,微弱火光閃爍。
幽灼:“等等。”
燭火似重獲燃意,火光一竄,回到開始的亮度,安穩地燃燒。緊接著由近及遠迅速倒回去,那些剛熄滅的火苗通通重新亮起來。
同時散播出去的,是一股法力。當燭火全部亮回來時,整座墓中,充滿同樣的力量。
……
*
天宮。
華封襲手裡小心捧著一盞巴掌大小的寶蓮燈——似琉璃材質,可生根長莖葉,以天地靈息為養料。幽灼送給他的,這燈有另一個名字:養魂燈。
幽灼:“你確定麼?那將又是一個漫長之期。”
華封襲:“您說笑了,有期和無期,完全是兩碼事。”
阿醜:“華封襲,你若養不好,我讓你死給我看。”
華封襲捧緊那燈。路上那些神仙見了他都止步行禮叫天君,他沒理會,走進凌霄寶殿。
“極陽生陰,當栽於靈息充沛、氣運旺盛之地,養得越好,期則越短。”
“您只管說,最好的地方在哪裡。”
“一方水養一方人,人界的鬼當由人界養。人界生靈生息絕佳之地——非‘極天’莫屬。”
“極天是哪?”
“千年前那兒便由天族建起座鎮天塔,不怎麼大。哦,現在就在天帝老兒寶座的後面,準確地說,成了他的靠背。”
薄海飄上位後,天宮幾乎重新修整一遍,改頭換面。華封襲歸天時新天宮陌生得令他分不清南北,難怪他發現那座鎮天塔不見了,原來是被改成了座椅。
天帝的寶座很龐大,略帶誇張地說,人坐上去就像坐在一座小山丘腳下。
華封襲說想把寶蓮燈栽在鎮天塔頂——即天帝老兒的頭頂上方。
薄海飄滿臉寫著拒絕。
“天主的威嚴,豈容旁人旁物輕易踐踏。”
華封襲心意已決,“不然,天帝將寶座挪一挪,騰地方出來。”
在薄海飄眼中,華封襲於登天之戰前和歸天后完全是兩個樣子,後者安謐當下,沒同他爭搶過什麼——術陽天君天庭中最清閒,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操心,凌霄寶殿內沒有術陽天君的一席之位,但其卻是天宮唯一一位可以踏上天帝寶座的九階臺,同一高度站在天帝旁邊的人。
天君今日一行,真是奇了。
“誰告訴你的,亡魂復生?不是痴心妄想麼?”
“掃天神。”
“……”
“就是身穿紫衣的那位,之前把天宮夷為平地的……”
“不必強調。”
天帝定了片刻,嘆了嘆息,揮揮手,“栽吧,放好點,別掉下來。”
意外地順利,華封襲停了半會兒,“你不怕我騙你?”
經探查一二,“那上面確實附有她的氣息。”
“那你不怕此物對已、甚至整個天宮不利?”
無需多考量,“吾這小小的天宮,她根本瞧不上。”
“聽聞你曾用這塔種過東西?”
“種過,一百株赤薔薇……落昔,真的會回來麼?”
“怎麼?”
“沒什麼,吾只是,”第二次說了,“羨慕你。”
於是乎,天帝老兒的寶座頂上,多了一盞寶蓮燈。寶蓮以塔為支撐,根貫祥雲,花瓣晝合夜開,夜間那燈芯散發熒熒藍光好是神奇。
天帝竟破天荒肯夜間讓座,容天君看燈。術陽天君後來多了個稱號:“夜行君”。
外人皆不知那寶蓮燈做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