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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過秋至,漸入仲秋。萬物成熟,豬肥鵝美。
用過午飯,我修著豬圈,她摘下那幾個歪瓜裂果:
“菜一顆都沒長成,這個木瓜長成這樣,能吃嗎?”
“那不是木瓜,叫長條瓜。”我答著她的話。
“不管什麼瓜,怕是不能吃,先不給豬吃了,我倆吃吧。”說完,她抱著瓜,小跑進屋。
豬不能吃,我們就能吃嗎 ?我感慨著小姑娘的腦回路,停下動作,對豬說道:
“豬大哥,你們可真嬌貴,我們兩個自愧不如。”
她出了門,來到我旁邊:
“豬可以賣了吧,定安。”
“過段時間吧,收肉的大娘說最近豬價便宜。”
“你懂什麼,天冷後就只吃羊肉了,到時候豬更賣不出去,大媽誆你呀,豬頭!”小姑娘沒好氣,指著我的頭大罵。
“不可能,沒有女人騙過我。”我提出異議。
“什麼女人男人,是人都會騙人,果真是個豬頭。”
她罵了我,自已卻氣得不行,扭過頭去,不再搭理我。
日還未落,天說變就變。
剛還萬里晴空,頃刻黑雲壓城。
小姑娘反應迅速:
“沙塵暴要來了。”
等我們把豬和鵝關好,沙塵就席捲而來。
狂風驟起,瞬間颳倒眼前所有。
沙塵一過,屋子搖搖欲墜,屋頂的稻草全部揭飛,屋裡的物品隨風亂晃。
風沙帶著未知的物塊,一路肆意卷攜,到這裡卻被破屋攔住,只得掉落向四處砸去,豬鵝被砸得嗷嗷亂叫,聽著悽慘難受。
顧不上其他,我們用手緊拉屋蓋,用我倆的身軀充當支柱,不讓屋子被沙塵掀翻。
我根本睜不開眼睛,咆哮的風聲震破耳膜,身體正在被刨開,注入風沙,腦子進塵,窸窸窣窣的亂攪在一起。
她,應該也好不到哪兒去。
沙塵暴之後,沙塵雨接踵而至。
風、沙、雨混合,胡亂拍在臉上,像馬賊扇下的耳光。
眼已閉,眼中卻忽白又忽暗,閃爍難耐,持續不停。
那些牲畜從開始的嚎叫,到後面的悄無聲息。
世界終於安靜。
“我好睏,定安。”小姑娘嘀咕了一句,不等我作出反應,就進了屋。
我來不及看外面的亂象,隨在她後:
“那我們睡吧。”
我上下溼透,思忖著脫了上衣,才踱步上床。小姑娘已經昏睡,如此動靜,紋絲不動。
遭此一難,我無比清醒,斟酌著後路如何。
最後,勸慰自已,不管怎麼樣,更糟的都過來了。
剛有睡意,床上的另一人鑽進我的懷裡,抱上我:
“好冷,好冷……”
偎依著我,我便感覺她衣衫溼黏:
“乖,你衣服溼了,我給你脫掉。”
摸找到衣釦,緩褪完衣物,觸及面板,她怎麼這麼燙?
我趕緊起身找藥,可連油燈都沒尋到。
不對,她上次餵我的是,是獸藥,那個不行。
借一點月色,在那片雜亂不堪中,搜尋出兩身衣物,匆忙給她穿上,揹著她就往鎮上趕去。
我不能獨自前去買藥,留她一人在這著實不放心。
隔著兩層衣物,都能感到背後的那人熱氣逼人。
路途久遠,我漸覺體力不支,行到歇腳的驛口,只得放下她,稍作休息。
不知不覺間,天地泛起魚肚白。
再背起她時,我才注意到小姑娘的左腳上有個血洞,血已乾涸結塊。她被砸傷了?為何不與我說。
鎮上熱鬧非凡,行人步履匆匆。
我無心留意,捉急衝到醫館:
“先生,先生,快幫忙先給我看看!”
“她已經高熱了一個晚上,還有腿,也受了傷。”
先生不慌不亂,穩穩開口:
“你帶錢了嗎?”
我不假思索:“帶了。”
醫館的人聽到這話,才餵了退熱的湯藥,給腿上了夾板:
“這可是傷到了骨頭,得好好養。”
又開好幾副膏藥。
“那要養多久?”我問。
“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個不算嚴重,個把月還是要的。”
先生和顏悅色地答著。很快,他就換了嘴臉:
“沒錢?你剛剛說有錢的!”
“先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錢我先欠著,行嗎?”我自知理虧,歉意地說。
“你,你,我只知道沒錢就不要來看病,我要吃飯的!”
“把夾板拆了,藥膏也拿回來,湯藥和診費算你二十銅錢。”大夫滿是怒氣。
“別拆,膏藥我也要。一共多少,先生說個數?”我低聲答道。
“你那個鬼樣子,我看你一個子都拿不出來,不想和你廢話。趕他們出去!”他對館內夥計給出命令,不想與我糾纏。
突然間,聽到第三人發聲:
“哎呀,錢大夫,幾十文錢的事,何必鬧成這樣。這小夥是給我店裡送柴火的,給我個面子,我替他付!”
“何老闆,既然你這樣說,他們欠我五十個銅板。”
何茂源,在酒泉鎮有好幾家酒樓和客棧。
他爽快地替我解了圍,我連忙上前道謝:
“何老闆,我賺了錢就還給您。”
他卻置之不理,滔滔不絕:
“我很佩服你們兩個,一個殘廢,一個傻子,都能活得好好的。”
“我老是和店裡的人說,他們兩個不容易,多照顧照顧。”
“這不,每次都給你們粥喝。”
“是,是,何老闆宅心仁厚,我輩望塵莫及。”
他聽到這話,神情微變:
“缺錢啊,小事兒,來我的那家,那個吃飯的開源,當個跑腿,工錢少不了你的。”
“謝謝何老闆!”我堆著笑回應。
濁世發家,風生水起,背後權勢,鮮為人知。
這種人,我得罪不起。
好幾個時辰過去,小姑娘才完全清醒。我背起她,踏上回家的路。
她窩在我背上,很是安靜。
“何老闆叫我去他的酒樓當跑腿,給的工錢可不少。”我笑著說道。
“為什麼要來鎮上,又不是什麼大病。”
“你還是別揹我了。”她聲音婉轉。
“你腳被砸傷為什麼不說?”我反問她。
“沒有注意,我也不知道。”她答道。
自已受傷了都不在意,我的心又在嘆息。
一路行來,她都沒同我再說過話。
直到紅日下山時,背上的人發出一句:
“好美。”
我移過頭,兩張臉緊靠相貼,卻陷入她的眼睛,那裡彷彿藏有芸芸眾生:
連亙數百里的荒漠戈壁,掛著一輪圓日,落日熔金,灑滿天地。晚風輕拂八方,似乎,眼睛裡面的萬物也跟著動了起來。眼波流轉,世間也正蕩著一層波光粼粼的水韻。
她連連驚呼,陶醉在景。我目不轉睛,沉浸於她。
捱得那麼近,於我而言,她的眼已落入一幅畫。
落日總是美得馳魂奪魄嗎,我以前從未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