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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間,飛龍僅見過向且正兩次。第一次時,他們是拔刀相對的敵人。而第二次,他們“把酒言歡”,但兩人不是故友,也非仇人。
飛龍不想懂世俗的彎彎繞繞,因為他有刀,有了刀,別人就會怕他。他無法理解與仇人言和的做法,向且正此舉,飛龍覺得世上也難尋出幾個來。
殺人,無論是親手殺,還是借刀殺人,都是殺。飛龍知道向且正好對付,所以只帶了幾名手下。
“手下敗將,還是個軟骨頭,不硬氣!”
馬上的笑聲大了起來。雪花頃刻紛落,風聲凜冽更甚,大笑被風聲削弱,直到再也聽不見。
風雪中,趕路人匆匆。
向且正忙著安頓鎮上的百姓,但願意來煉鋒號的人,不多。在任何時候,大家都喜歡把命握在自已手裡,鎮上的人越來越少,很少。
三丈高的牆上,向且正俯瞰著大部分街道,那裡寂寥無聲,人煙稀疏零星,偶有一兩人,也正朝城外行去。
雪落在眼前,就如豔陽天般刺眼。
遇到陳光那天,就是個大晴天,向且正全身被汗浸透,車裡的兩個娃娃熱得直哭。那刻,向且正很迷惘,他不知道自已還要逃多久,要逃往哪裡去。
逃的路上,他死了妻子,丟了志氣,要不是那兩個孩子,他早也隨她而去了。
江洲有河有山,也降不住三伏天,所有人都在躲避熱氣。他們剛入城門,後面的馬車就毫無徵兆地撞了上來。
向且正看到那輛馬車,車身是榆木所制,用的馬匹精良高大,如此種種,想來車裡的人不簡單。他忙著拉車讓路,後車也不客氣,徑直衝進了城,揚起的煙塵模糊了路面。
到了客棧,那車也停在庭院裡。剛安頓好兩個孩子,陳光就叫了人來喊向且正。
陳光的目的很簡單,他知道煉鋒號,也需要一個聽話的刀廠。他要接管西北,所以更需要一群聽話的人。向且正明白,時代風雨飄搖,人本就是好壞混雜。
山河破碎,人如飄絮,世道伶仃,做什麼營生的都有,但想要做大做好,哪能全憑一人之力,怎麼可能就一人之力。陳光不是好人,那向且正自已也不能算是好人。
陳光讓向且正和飛龍見面時,飛龍賣了面子,送還了那把斷刀,飛龍連陳光遞過去的酒都沒喝,神情不屑地大步離去。
向且正望著飛龍遠去的背影,事到如今,他都還在痛恨當時的自已,那樣的平靜,平靜得沒有一絲波動。
從那天起,向且正信起了佛,他不斷麻痺自我,甚至有時都忘了,飛龍是自已的仇人。煉鋒號,是向且正失去了一切才建成的,變成了這樣,究竟是否值得?
人的出生是開始,死亡就是結果,所以死是一件必然會降臨的事。向且正這樣想過之後,腦中的一切不再那麼繁亂。
世間一片白,向靈喜歡下雪天,李洪的不告而別令她氣惱,但雪掃光了她心裡的蔭翳。向靈正在慢慢習慣離別這件事,她添了菸絲在菸斗裡,白氣絲絲散入雪中,很快就消失了。
新煙的味道很是不錯,讓向靈時而心神俱醉,時而欣喜異常。
李洪坐在凳子上,旁邊的人小心翼翼地添著酒。
“甘掖都沒人了,這麼關著她們,怕是活不了。”李洪喝了酒,緩緩說道。
“這個,您放心,很快就要結束了。”回應的聲是笑著的。
屋裡瞬間又安靜了,窗外,雪花堆積化重,風雪正縱橫。
阿龍走在街道上,腳印前腳剛印上,後腳白雪就填滿了空。他得了鐵頭的命令,尋找還未出城的人家,然後把人帶到煉鋒號去。少年火旺,不覺寒冷,阿龍一路上興致勃勃,只是他找了許久,一個人影都沒尋到。
拐過一個暗巷,阿龍搓了搓手,並往掌間吹著熱氣,一不小心絆了團黑物。
“啊呀——”黑物竟發出聲了。
“對不住,我沒看到這有人。”阿龍扶起那人,是一個老頭,衣衫破爛,滿身雪屑,看起來像個老乞丐。
老乞丐神態安然,上下打量著阿龍,慢慢開口:
“小夥子,這麼大的雪,你在亂晃什麼?”
“大爺,馬賊要來了,我們煉鋒號讓大家去避難呢。”阿龍急忙回道。
“煉鋒號?”老乞丐語氣略帶疑惑。
“是呀,煉鋒號。”阿龍以為老人家耳朵不好,特意湊近了說。
“不去了不去了,不過小夥子,我這有個好東西,可以保命的,這世上人心很是險惡,所以不管是馬賊,還是其他什麼人,都要先保住自已啊。”老乞丐神神秘秘地遞過來一個黑亮的鐵物。
阿龍遲疑著接下。老乞丐看到這幕,站起了身,佝僂的身軀一步一步地往巷口走去,他邊走邊嘮叨:
“記得,誰要你的命,你就按朝他按那個小鐵環。”
“煉鋒號……煉鋒號……”
走到巷口,老乞丐回過頭,阿龍與他對上了目光,老乞丐笑了:
“小夥子,你一定要用這好東西。”
阿龍半信半疑,但還是將其收好,他環顧四周,心想街上應該沒有人了,便回了煉鋒號。
雪來去匆匆,空中的白絮停了,雪後新空,清爽自然。煉鋒號扣上了厚重的大門,隔絕了外物。
一行人踹開了盛泰酒樓的大門,一個老頭迎了上來,笑容滿面:
“我們一直等著幾位呢!”
一頭長髮的男人並無坐意,只用手掃去了頭上的積雪:
“我們就和你們一起進煉鋒號嗎?”
“嗯嗯嗯,我們和煉鋒號都認識,我們說要進去,他們肯定不會懷疑的。”老頭笑容不變。
屋內還未有人出聲,屋外傳來一句:“老大,飛龍早到了。”
四處都了無人跡,飛龍站在街上,一人十分顯眼,身著花衣更是醒目。
“狗東西,早就看你不順眼,我殺了你兄弟,你當個縮頭烏龜當這麼多年,真他媽的不要臉!”
飛龍緊盯“煉鋒號”三個字良久,直到雪再次落下,把他全染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