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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城。
尹滄海坐在窗臺上，看著窗外的夜景發呆。
他終究還是回到了這個充滿痛苦記憶的囚籠。
原本尹滄海打算在帝院繼續他的教師生涯，可當聽到暗靈攻打蒼穹時，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回到了這裡，畢竟蒼穹是他的家，是他一生執念的地方。
“滄海，”天宇帝王推門而入，聲音疲憊沙啞，幾個月以來他一直在忙於戰事，連一個安穩覺都沒睡過，原本的藍髮中夾雜了數根銀絲，晃的刺眼，“傷好些了嗎？”
“已經好多了，延邊將軍如何？”
“傷勢很重，全身多處骨折，尤其是胸腹處，不過好在沒有性命之憂，大約一兩個月後就會痊癒了。對了，這次你親自去了戰場，可見到了暗靈的鋒刃？”
回想起那個紅衣的少年將軍，尹滄海搖了搖頭：“對不起叔叔，我沒有看清。”
“怪不得你，畢竟那般生死關頭，誰又會注意到這些呢？你好好休息，我有事先走了。”
“嗯，也請您保重身體。”
待天宇帝王走後，尹滄海才長嘆一聲。
只是匆匆一眼，他沒有看清那少年的面容，但那把差一點就削下他半個腦袋的紅色長刀卻格外眼熟，細細想來，很像是當初易火所使用的炎日。
雖說年齡身形符合，等階也勉強說得過去，但易火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經失蹤了，一直生死不明，若那個人真的是易火的話，那為何不直接回神炎帝國，而是加入了暗靈的軍隊，與他們一起攻打蒼穹呢？
而且他的乖學生易火雖為無感，但一向是個毫無城府、天真無邪的孩子，怎麼會是那種舉手之間就滅了一座城池、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血腥與殺戮氣息的傢伙呢？
不應該是他，不可能是他。
尹滄海還在繼續回憶，卻被外邊傳來的哨聲打斷了思路，他走出房門，詢問來往的守衛：“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攻破了防護罩，入侵了神殿。”
尹滄海皺起眉：神殿所用的防護罩是用蒼穹帝國所有的九級護靈石製成的，就算是夢浮生這等九階高手，也難以攻破，除非是用皇室傳下來的契心匙。
怎麼會被攻破呢？是何等高手要與蒼穹的神殿過不去？
“我馬上過去。”
白色的神殿仍浮在半空中，原本表面覆蓋的淡白色光罩上破了一個大洞，尹滄海藉助風行石浮在高空，身後是夢浮生與舞妖嬈兩位執行。
蒼穹帝國自開國以來，就留下古訓，除皇室直系血脈與左右執行之外，不得有外人踏入神殿。
三人從破損處進入，踏上殿門前的臺階，夢浮生與舞妖嬈兩人一前一後，護住尹滄海。
“殿下，我們人單力薄，若是一會兒起了爭執，您可千萬小心，不要與之硬拼。”
尹滄海也知道能打破這屏障的人定然不簡單，便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四周情況。
白色光芒構成的殿門前，有幾道血跡延綿流出，昭示著內部的不平靜。
夢浮生睜開了雙眼，眼眶中空無一物，他抬起頭，用那雙並不存在的眼睛看向殿門內，突然他又緊閉雙眼，鮮紅的血液從眼皮下流出。
只是稍許探查，九階四級的夢浮生就被殿內之人察覺，並給予了重傷。
舞妖嬈一扭身軀，身上緋紅的薄紗全部散開，堪堪擋下了對方的殺意。
“妖嬈！帶殿下離開！”夢浮生捂著眼睛，殷紅的液體透過他的指縫流下，滴落在他的白衣之上，暈染開朵朵豔麗的紅梅，“快走！”
舞妖嬈自然知道這會兒不應該作平日裡兩人之間的那點矯情，她毫不遲疑，用紅紗捲住尹滄海，飛速向防護罩的破口處飛去。
“別急著走啊，留下看出好戲唄，畢竟蒼穹之屬保管了這麼久的東西被拿走，怎麼說我們也得給點報酬，對吧？”
話語從殿門內傳出，是尹滄海所熟悉的聲音，他被紅紗緊緊裹住，只能透過朦朦朧朧的紗幔看見白光內走出兩個人影，一個是天命者巫言，另一位是……
尹滄海心中一揪，彷彿曾經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在那刻完全崩塌。
不……不應該是他……
站在臺階最高處，蕭初瞥了一眼依舊捂住眼睛的夢浮生，又看向被“時縛”定在半空的舞妖嬈，最後視線對上了尹滄海。
“是不是很意外，蒼穹帝國的殿下。”
被困於紗幔中無處可逃，原本是保護的柔軟現在卻變成了困住雄鷹的枷鎖，尹滄海揪緊的衣角，那兩個字卡在喉嚨裡，始終無法說出口。
最後還是敵不過心中疑惑，顫顫巍巍地開口：“您為何……”
蕭初搖了搖頭，目光悠長而放空，他的聲音裡有無盡的遺憾與絕望：“我需要五國的皇室血脈，去重塑一人的命運。”
停頓了片刻後，他又繼續說道，似乎是有把握在場所有的人都不會說出去這一切。
“天音的小公主，錦雲的纖雲女帝，神炎的焰歌帝王，蒼穹的你，還有，永夜的千羽墨。”
“她來自永夜麼？”尹滄海垂下了頭，似乎是接受了自己已經成定局的命運，但他仍堅持著一些虛無縹緲的希望，“您只需求皇室血脈，兩位執行與之無關，可否……”
“滄海，你覺得我是那種會心慈手軟的人麼？”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尹滄海徹底垂下了頭：“您若需要我，那為何不在神炎下手，非要等我回了蒼穹？”
“天命者自有他的安排，我只是聽從罷了。”
巫言一聽這人什麼鍋都往自己頭上扣，便有些不樂意了，當場反駁了回去：“我只是順路來取毒神寄存在這裡的東西，五國血脈與我無關，別損我的命數！”
“毒神在蒼穹的神殿裡，存了什麼？”
巫言並不打算告知，只對蕭初比了個手勢，示意可以收網了，蕭初點了點頭，正要有所動作時，卻聽得一宣告晃晃的嗤笑。
“巫言，你能耐了啊，揹著我接私活？”
聽到這聲責問，巫言面色大變，他甚至沒了一貫雲淡風輕看透天命的作風，直接跪趴在地上，以頭搶地，聲音顫抖不已；“不敢！屬下不敢！是屬下錯了！”
別說尹滄海和兩位執行了，就連蕭初也未曾見過巫言這般恐懼到失態的模樣，要知道就算在千仞門的毒神面前，巫言都不曾這般謹慎膽小，一副隨時可能真會被對方殺掉的模樣。
思忖片刻後，蕭初也跪下膝彎，等待巫言所恐懼的人，或神明的出現。
發出嗤笑的那人似乎是不想露面，只留了一把聲音在周圍飄蕩，蕭初想要捕獲，卻發現根本尋不到來源，就彷彿是無根的風聲，隨處可聞。
“今夜我本來只是來勸諫一位有故之人，卻不想捉到了你揹著我偷幹這些事情，怎的，是我喂不飽你這條狗了，還是你有了二心？”
“主人！巫言不敢！巫言只是順著大殿下的命令，前來取修羅殺魂的執念！只是巫言實力微薄，攻不破這防護，才許了蕭初的願，同他一起。”
“萬毒要末神的執念做甚？”
“小殿下以為赤神轉世已死，自封神識於靈魂深處，大殿下便尋了一些雙生做靈魂分離的實驗，在捉到之前逃脫的修羅後，大殿下又想透過除了第二把鑰匙以外的途徑喚醒殺魂，便差遣巫言來此地拿回當初末神所留下的執念。”
“嘖！”似乎是極其不滿萬毒的做法，那聲音咂嘴一聲，沉默片刻後才轉問蕭初，“你想改了蕭末的命？”
不知道該如何尊稱這位神明的蕭初揣摩了片刻後，便放棄了虛偽客套，直接落落大方的承認：“是的。”
“雙子的詛咒並非只存在九靈大陸的人界，神魔界亦然，並不是你等人類所能改變的。”
“我想一試。”
“傻，我早就試過了，最終也不過就是害死了五條無辜的生命罷了。唉，連我這等神魔都無法對抗的詛咒，豈是你等凡人可以扭轉的？”
“我不想再看著我弟弟死去了。”
“那你可願意代他去死？”風中的聲音有些變化，似乎帶上了一絲絲甜膩的誘惑，“蕭初，要許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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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邊將軍府。
自戰場重傷後，飛延就只能躺在家中床榻上，靜心療傷，可戰事屬實吃緊，天宇帝王隔三差五就派人來檢視他的傷情，催促之意不言而喻。
哪怕是傷勢未愈，飛延也打算咬牙撐著，明早就面見帝王，請求趕往前線盡微薄之力。
躺在床上，感受著肺腑之間尚在拉扯，皮肉之間仍存在尖銳的刺痛，飛延不由輕輕嘆氣。
希望在他戰死沙場後，天宇帝王能念著點為國捐軀的功勳，優待他這唯一的獨女。
“不一定哦，最是無情帝王家，忍把紅粉做飛沙。”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飛延微微一愣，但他畢竟是見慣了沙場的將軍，不過一息之間便沉靜了下來，淡淡開口發問：“閣下深夜前來，有何要事？”
“念著點當初你給的好，再加上前幾日我家小孩不懂收斂，將你重傷，所以我特意來給你點提醒。”窗臺上忽地浮現一道身影，他倚窗而坐，墨色的長髮在月光的照拂下微微反光，“天宇帝王當初怎麼奪得這位置的，想必將軍心中有數吧？”
飛延沉默——當初他剛從神炎帝國學院學成而歸，蒼穹就經歷了內亂，那時的天宇帝王還是親王，有一獨子，名尹滄水，而現任帝王也有一獨子，名尹滄海。因不滿日後只做沒有實權的親王，尹滄水設計謀害了現任帝王與尹滄海。
後計謀成功，卻被天宇親王發現，親王震怒，大義滅親，當著眾多將領百姓的面，親自砍下親子的頭顱，以向自己的姐姐姐夫在天之靈謝罪。
後尹滄海逃匿，天宇親王被迫無奈繼位，接管蒼穹，十幾年來雖無大作為，但勝在中立，不爭不搶，倒是給了蒼穹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
“天宇帝王這位置來的稀奇，能坐穩就已是牽強，見著自己侄兒回來就巴不得馬上丟出去，可見並非是無心之人。”飛延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應該妄加揣測帝王過往，“就算我戰死沙場，他也會好好護著我的小女度過一生。”
“這一切的前提都是蒼穹未曾滅國，飛延，若是蒼穹覆滅，你還能指望天宇帝王保護誰？他到時候自身都難保，又怎會記得你那十幾歲的女兒？”
“……”
“給你幾天時間安排，將女兒託付給天命府，然後戰場上假裝被俘獲，我自有辦法讓你與女兒過上尋常百姓的日子。”
“為何幫我？閣下之前所說的理由，並不足以讓我信服。”
“為何？”那人看著月亮，紫琉璃的眸子熠熠生輝，“大約是同為父親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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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仞門。
“毒神大人，”仞天玄彎下腰，幾乎呈一個直角的姿勢向萬毒彙報，“屬下已在，謹請吩咐！”
“今晚阿靈那邊多準備雙筷子，我要過去吃飯留宿。”擦乾淨手指上所沾染到的鮮血，萬毒淡淡說道，“另外準備一隻活的小兔子，可愛乖巧點，毛色純白，他上次不是鬧著要養個寵物麼？”
“是，兔子是放在籠中還是由您抱著……”
瞥了仞天玄一眼，萬毒的語氣逐漸冰冷：“我抱過去的話，那兔子還能活？”
“屬下愚鈍！”
“下去吧。”
聽得萬毒命令，仞天玄連忙告退，去尋那毛色純白的可愛兔子。
待人走遠，萬毒才繼續剛剛未完成的事情，他踢了一腳被束縛在鐵床上的修羅，挑了挑眉：“你若是撐不住，就換那個小姑娘接著來？”
原本還幾乎斷了氣息的修羅抬起眼眸，他似乎沒有力氣說話，又或許是因為毒的原因，聲帶已經完全被破壞掉了，但還是努力曲動手指，表達著自己的意願。
我可以……
不要對珂珂出手……
“該是叫你修羅，還是叫你，千修竹？亦或是……”拿起巫言所帶回來的那一縷執念，萬劫唇角揚起了得意的笑容，他伸手探入修羅的胸口，撫摸到了那傷痕累累的靈魂，“末路之神？”
靈魂被再度撕裂，塞入外物的痛苦讓修羅瞪大了眼，他張著嘴，似乎想要嚎叫，卻由於聲帶受損，只能發出“赫赫”的氣音，只有不斷劇烈起伏的胸口昭顯著他所承受的非人之痛。
意識在折磨中再次模糊，修羅彷彿看到了一座溫暖的白色神殿，殿中處處花香蝶舞，生機十足，花叢中有一位女子正在澆水除草，彩蝶圍著她旋轉，翩翩起舞。
“珂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