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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橋南的電話是在陶樂絨最忙的時候打來的，案板上的肉她剛切到一半，鍋裡煮沸的排骨湯也正是該放胡蘿蔔下去的時候，她的手機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兩手都不得空的她只好讓宋苓替她接。
“我到了，可以下來了。”宋苓剛按了外放鍵，季橋南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陶樂絨正扯了張廚房紙擦手，宋苓就朝她眨了眨眼，熱情地開了口：”樂絨絨表哥嗎？上來一起吃飯呀，她正做飯呢，我讓我男朋友下去接你上來。”
對面沉默了一會，陶樂絨不知道是不是被排骨湯裡飄出來的水汽衝的，感覺臉燙得有點過頭，正準備開口跟宋苓說自已先走了，就聽到電話那頭，季橋南帶著笑意的聲音：“好，麻煩了。”
趁著謝揚一下樓的空隙，宋苓一邊拿勺子攪著鍋裡的湯，一邊拿手肘捅了下陶樂絨：“你表哥聲音真好聽啊，說真的，做那種電臺小主播也夠了。”
“是嗎？我跟他不怎麼說話的，沒感覺到。”陶樂絨的腦子亂成了一鍋漿糊，正思考著該要怎麼給季橋南解釋“表哥”這一稱號的前因後果，以及突然的晚飯會不會影響季橋南後續的行程。
門解鎖的聲音傳來，謝揚一推開門，側著身讓季橋南先進。
“你好，我叫宋苓，”宋苓從陶樂絨身邊探出頭，跟門口的季橋南打招呼，“樂絨的表哥好。”
“你好，”季橋南把手裡提著的打包好的壽司放在流理臺上，站到恨不得把頭埋進鍋裡的陶樂絨身邊，“我帶了一些壽司，等會一起吃吧。”
季橋南今天穿了件淡藍色的襯衫，深色的領帶還系在脖子上，陶樂絨想他應該是剛下班就趕來了。
“看樣子你還挺會做飯的。”季橋南湊到陶樂絨耳邊，說得很輕，但還是嚇了陶樂絨一跳，立馬跟他拉開了距離，隔著薄薄的水霧，回了他一個不好意思的笑臉。
雖然是宋苓提議要親自下廚，但三個菜裡有兩個都可以算作是陶樂絨做的，不過陶樂絨並不覺得有什麼，中午那頓飯宋苓並沒有收下陶樂絨的轉賬，她做兩道菜也只就當舉手之勞。
陶樂絨端著最後一盤菜坐上桌時，面前的杯子裡已經被倒滿了橙汁，宋苓把頭髮挽到耳後，端起她的杯子：“謝謝樂絨，哎呀，我就炒了一個番茄炒蛋，其它都是樂絨做的，嗯，不管怎麼樣，有緣千里來相會，現在我們就是朋友啦。”
陶樂絨的手還忙著解身後圍裙被系得極緊的結，看到宋苓舉起杯子，她也只好連忙去拿。
沒想到身邊的季橋南卻突然側過身，伸手替她解開了那個結，還提了一下圍裙，把它從陶樂絨身上摘了下來。
“我隨便做的而已，快吃吧大家。”陶樂絨把橙汁一飲而盡，然後很快地瞟了眼季橋南，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回飯桌上。
這頓飯吃得很快，除了宋苓偶爾誇幾句陶樂絨做飯做得好吃，幾乎沒有人說話，期間陶樂絨偷偷看了季橋南好幾眼，發現他真的就是在安靜吃飯。陶樂絨本來想主動去洗碗，被宋苓攔下了，說讓謝揚一去洗。
季橋南看了眼手錶，陶樂絨很快反應過來什麼，同時站起來說自已明天有事，要早點回去了。
陶樂絨的買的東西被裝在一個大袋子裡，因為還買了一些碗盤杯子，袋子很沉。她正準備伸手提的時候，被季橋南先提了過去，順便另外一隻手從陶樂絨手裡接過了那隻裝滿了衣架的袋子。
“我們先走啦，謝謝招待，宋苓，下次見。”陶樂絨在電梯來之前朝宋苓揮手，季橋南站在她的身側，偏頭就看到陶樂絨有點鬆了的馬尾，隨著她擺動的手也左右搖晃。
而陶樂絨並沒察覺到季橋南打量她的眼光，只是安靜地跟在季橋南身邊。外面雨還沒停，他們倆跑了一小段才躲進了車裡，季橋南還是開著這輛穩重老實的大眾，雨刮器工作起來，摩擦玻璃的聲音和稀疏的雨聲混在了一起。
“麻煩你跑一趟，”陶樂絨把安全帶扣好，坐得很直，“宋苓是我在飛機上認識的朋友，我跟她說你是我表哥，希望你不會介意。”
車從停車場駛出，匯入街道的車流，路燈和車燈交替照在被雨水打溼的街道，顯得潮溼又喧鬧。
季橋南的嘆氣聲聽得沒有那麼真切，對面車道上的紅色雙層巴士車燈照到他臉上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是我應該給你道歉，似乎是我不該隨便出現在你的生活中。”
陶樂絨沒想到季橋南會說這個，又下意識地摳了下指甲邊緣，希望自已能快點想點什麼說辭。
“所以你不必覺得麻煩我，這些本來就是我應該要做的事情，”車打了轉向燈，提示音和季橋南的聲音攪在一起，“你就按你覺得舒服的方式生活就好了。”
從這段婚姻擁有了法律效力至今，這算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的聊到這段關係。就跟當時不明白季橋南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答應看似無理取鬧般的婚約一樣，此刻的陶樂絨依然不明白季橋南怎麼會莫名其妙地說這些話。
“也沒有特別糟糕，起碼我們家都得到了好處，我甚至還能到這裡來，只是我不想再給你帶來額外的麻煩了。”陶樂絨故意側了臉往窗外看，一陣痛感從指尖傳來，她的聲音也似乎因為車的震動而顯得上下飄忽。
季橋南原本只是為了看另一側後視鏡才往陶樂絨那邊看的，後車的車燈從鏡子裡反射在陶樂絨的側臉上，照出她疏離忍耐的表情。
陶樂絨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發現季橋南似乎放棄了超車，關掉了轉向燈，車內又回到了安靜的環境，她吐出一口長氣，說：“你會不會很討厭這段關係？”
“當初爺爺讓我和你結婚的時候，我反對過，”季橋南沒有直接回答陶樂絨的問題，“可是爺爺想守信，而我哥也百般推辭，這件事情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頭上。”
陶樂絨沒有回答，季橋南繼續說：“本來這件事情應該用錢就可以解決。不過事實是——我哥很重要的專案之一，就是建在你們鎮上的開發區出了點事，你爸又是相關人，接著我就被當作了‘順水人情’。不過我並不討厭這段關係，因為這段關係，我也才能稍微從那個家裡脫離出來。”
陶樂絨只知道外婆和季橋南爺爺年輕時曾有婚約的事情，還有她爸爸對季家的殷勤，但對季橋南哥哥的事情倒是一無所知，不管是他拒絕婚約，還是開發區出事。
後車從他們的車旁開過，超到了前面，季橋南又快速地瞟了眼陶樂絨的方向，發現她還是始終看著窗外。
“所以我們算是各取所需是嗎？”陶樂絨鬆開手，從指尖傳來的痛感還沒消散完，她卻沒由來地覺得輕鬆了一點。
季橋南踩了一腳油門，在陶樂絨話音剛落的空隙，就超到了前面去，然後他的語氣裡帶著一點自已都難察覺到的釋然：“對，你可以這樣認為。”
車停穩在停車場的時候，淅淅瀝瀝的雨終於徹底停了，季橋南搶在陶樂絨之前提過了兩個袋子，邁著腿下了車。
陶樂絨走在他身後，跑了兩步才跟上他，季橋南也似乎刻意放慢了腳步等她，等她到了身邊才說：“你幫我鎖下車好嗎？鑰匙在我口袋裡。”季橋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車鑰匙的位置，是他的褲子口袋。
整個停車場只有一盞路燈，他們停在明暗交接的地方，陶樂絨的臉陷在黑暗裡，卻已經不可自控地紅透了，體內上升的熱氣蒸著她的臉。
她點了點頭，假裝不在意地伸手，在他的口袋裡摸到了車鑰匙，地上他們的影子交叉在一起，在地上的水窪上盪開。
“你們夫妻倆卿卿我我能不能回家了再開始啊。”一個聲音突然傳來，接著他們面前停著的一輛車開了車燈，Eric的腦袋從車窗裡伸出來。
陶樂絨的手很快從他口袋裡抽出來，慌亂地藉著車燈的光看哪個鍵是鎖車鍵，散落的髮絲在她臉上留下一縷縷陰影。
季橋南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語氣是輕鬆自在的：“你別亂叫了，她只是幫我拿東西。”
停在不遠處的季橋南的大眾車燈閃了兩下，鎖落了，陶樂絨把車鑰匙攥在手裡，朝Eric揮了揮手。
“去喝酒嗎？你都好久沒來我的場了。”Eric把車發動，發動機發出低沉的轟鳴聲，朝季橋南揚了揚下巴。
季橋南看著正死死攥著他車鑰匙的陶樂絨，說：“我明天還有事，改天我帶她一起去。”
“行啊，老婆來了，裝小白兔是吧，”Eric笑起來，接著衝陶樂絨喊，“下次你跟他一起來玩，我先走了。”
轟鳴聲從他們身邊掠過，季橋南提著東西往公寓入口的方向走，陶樂絨跟上他，沒注意到腳下的水坑，直挺挺地踩了進去，但她似乎沒意識到，只顧著跟上季橋南。
直到季橋南停在房門口的時候，陶樂絨才低頭髮現自已的白鞋上被泥水濺了幾個汙點。
“按吧，家門的密碼是123456。”季橋南側了下身子，把開門的位置讓出來給陶樂絨。
“你密碼設定得太簡單了吧？”陶樂絨彎下身子，一邊按一邊說，頭髮從耳後掉下來了幾縷，被她挽了回去。
“這是初始密碼，我還沒改過，你想改的話，改完了給我說一聲。”季橋南跟在陶樂絨之後進了門，把東西輕輕地放在了玄關旁邊的櫃子上。
陶樂絨換上那雙大了不少的淡粉色拖鞋，想起什麼，轉身從塑膠袋裡翻出一個馬克杯，遞給季橋南，在他有點困惑的注視下說：“今天在超市買的，廚房好像沒有喝水的杯子，你用這個吧。”
馬克杯是純黑的，上面有一串金色的花體英文，寫著“Have a nice day”，季橋南從她手裡接過來，順便看見了陶樂絨紅透了的耳朵。
“我還買了一些盤子，還有碗，筷子，一些簡單的調料，你不介意我用你廚房吧？”陶樂絨把袋子提在手上，袋子裡面發出一些細微的碰撞聲，說得極誠懇。
陶樂絨想起什麼，緊接著補充道：“我會記得開抽油煙機，不會再把煙霧報警器弄響了。”
最近工作上的事情讓季橋南忙得夠嗆，陶樂絨的到來在某種程度上還讓他緩了一口氣，除了早上那聲嚇得他從夢中驚醒的警報聲。
季橋南笑了笑，說：“你用吧，我不介意，這個家我也很陌生，之前忘記提醒你是我不對。”
陶樂絨手中的袋子被季橋南自然地接過，他接著說：“房子是家裡安排的，我也就比你早搬來兩天，你這些東西都放廚房？”
“我來放吧，今天辛苦你了。”陶樂絨穿著不太合腳的拖鞋，儘可能快地走到季橋南旁邊，從袋子裡拿出東西往廚房的櫃子裡放。
空蕩蕩的廚房逐漸有了生活的痕跡，冰箱裡也塞了不少食材。陶樂絨昨天就發現，在英國點外賣真的太貴了，配送費都夠她買好多菜，所以她準備自已做飯，還能省下不少錢。
公寓離學校不算遠，早上早點起來做好飯，再走到學校，也能趕得上第一節課，陶樂絨躺在床上，設定好了鬧鐘，順便構思好了明天早上要做的菜，很快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