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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吃過太多生活的苦時,有時候僅需要一點點甜,就足夠填滿心中的空缺。
雨幕中的那句“我養你啊”,聽起來像是兩人之間的玩笑,但在江黎黎心中的分量卻無比重要。
“失業”的衝擊餘波,依舊存在,但與最開始時相比,明顯沒有那麼扎心難過。
雖然她知道王奕山這句話更像是安慰,雖然她知道和一位臥床兩年剛剛痊癒的病人相比,還是自己去找工作、去養家要更靠譜一些。
但有這句話就夠了,不是嗎?
支撐普通人活下去的東西,不僅僅只有金錢和物質,那些從口中說出的支援,從心底傳遞的愛意,同樣是珍貴異常的必需品。
曾經她只能遙遙相望、心酸幻想,現在卻能隨時擁有、觸手可及。
眼前漆黑的路,突然就開始明亮起來。
這確實是讓人難過的一天,但終歸還是快要結束了。
現在自己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奕山的陪伴下,在孩子們的等待期許裡。
她知道,當最後這段漆黑被他們趟過之後。
一切的無助和失落,都將在那處溫暖的避風港裡歸零!
即便在某些時候,對某些人來說,連歸零都是一件令人奢望的事。
..........
十點半,驟然未歇,烏雲漫天。
黑壓壓的世界,被一小片橙黃的光芒衝散,那裡是她家所在的位置,此刻就在眼前。
江黎黎右手繞在王奕山臂彎裡,將頭往他肩膀上傾靠些許。
最後一段路,她已經很心安了。
那些腌臢破爛的事兒她不願再去多費心思,只想回家好好洗個熱水澡,依次親過四個孩子的額頭,然後抱著自己的老公,一覺睡到大天亮。
心裡這樣想著,兩人已經走進小巷,江黎黎隨意朝前方望去,下一秒,腳步便頓在原地。
“奕山,你出來的時候,沒關門嗎?”江黎黎皺眉問了一句。
“關了呀,家裡四個孩子呢,咋可能不關門?”王奕山隨口回答,下意識望向家門所在的位置。
緊接著,心臟便劇烈跳動起來。
他看到,原本被他關的嚴嚴實實的大門,竟然被憑空開啟了一條縫隙,雨後清冷的月光從門縫裡照進去,寂寥又詭異。
王奕山丟掉手中的傘,快步朝門口走去,幾秒後,迅疾的腳步就變成了小跑。
踢踏踢踏的聲音裡,跟在他身後的江黎黎也跑了起來,急促的呼吸聲逸散在夜空中,緊張又窒息。
這一刻,什麼工作,什麼陷阱,全都顯得無足輕重。
家裡大門怎麼開啟了?還有四個孩子呢?會不會出什麼事兒?
這才是兩人心中最緊要的事。
萬一..........萬一真的出點什麼狀況的話,那這輩子就完了,他們夫妻兩人也就徹底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幾秒後,兩人同時抵達院門口,王奕山先是仔細檢查了一下門鎖,結果是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鎖沒事,看樣子應該是從裡面開啟的”,他抬頭看了江黎黎一眼。
女人顧不上其它,邁開步子就朝小屋裡奔去。
因為此前被劉蛋丟進院中的牛糞尚未清理,在雨水的澆洗下顯得一片狼藉,期間江黎黎還踩到了兩次,但她壓根沒時間顧及,滿心都在房間裡。
“咯吱~”,木門被大力推響,她也急不可耐的將頭探進去,“雅萍,雅安,你們在不在哇,不要嚇........”
焦急的聲音剛剛發出,緊接著就無故斷在了空氣裡。
女人一腳跨進門檻,一手扶著門框,身子微微弓著,沒有一丁點動作,看上去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
“怎麼不進去?”,王奕山疑惑問了一句,目光也同時投向裡屋。
然後,他也愣了。
視野中,是他從未想過的場景,也是讓血壓直接飆升到最高的場面。
原本應該只有自己四個娃的小屋中,此刻卻擠滿了黑壓壓一大片人。
飯桌旁,坐著四五個目光不善的中年婦女,地上站著幾個吞雲吐霧的男人。
兩張高低床上,有幾個不認識的小孩正在肆意蹦躂,把原本屬於雅萍幾人的鋪蓋丟到地上,手中用力撕扯著江黎黎給孩子們親手縫製的布娃娃。
這些人,他認識,江黎黎也認識。
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身份,自家的債主。
空氣,沉寂了幾秒。
屋內的人在看到兩口子出現後,先是愣了愣,隨後齊齊望了過來。
“回來了哈?回來了就進來唄,剛好有點事,想找你們兩口子說道說道呢?”
說話的,是坐在飯桌前的臃腫婦女,她眉眼耷拉著,抹了一把油膩膩的嘴角,慢慢站起身。
“二嬸,你咋這個時候來家裡,有啥事情不能明天說嗎?”
江黎黎進了門,先是朝剛剛開口的女人說了一句,隨後環視了其它人一眼,“三舅、五姐,大姐夫........你們一起來我家,是.........”
“我們來要錢!”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二嬸厲聲打斷。
“黎黎,你別怪我們,你欠孃家這邊的錢不是個小數字,加起來得有快兩百了吧?今天晌午我們聽說你家最近出了事,你打工也打不了了,就尋思著得快點把錢收回了”,中年婦女翁聲翁氣的說著,捏起手邊一顆瓜子丟進嘴裡。
“說實話,我們都是小門小戶的,要麼種地要麼打工,幾十塊錢也是好幾個月的積蓄,要是打了水漂的話,心疼都得心疼死。”
“我家出了事,誰告訴你們的?”,江黎黎站在燈影裡,聲音低沉的問了一句。
“這你別管,反正今天你得給我們個交代,不然這親戚咱就真不知道該咋做了。”
“呵呵,親戚........原來你們還當我是親戚啊”,江黎黎低下頭,無比自嘲的笑了一聲,“吳姐、黃姐,你們........也是來要錢的麼?”
這一次,她問的是機械廠裡幾位工人家屬,幾人在她的目光注視下,齊齊低下了頭。
“黎黎,我們.......確實也不想上門和你要錢。但你知道的,我們也不是啥大戶人家,你理解理解.........”
“理解,好呀,我理解........”
女人的聲音,幾近喑啞。
她從未想過,那些戲劇和話本中演出的“眾叛親離”,在這一刻竟無比真切的發生在了自己家。
昏暗的燭光,將她身影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
夾雜在眼前一個個“魑魅魍魎”裡,顯得蒼白且無力。
她嘆了一口氣,一步一步來到立櫃前。
伸手拉開最下方一層,從裡面拿出一隻鏽跡斑斑的鐵盒子,當著眾人的面緩緩開啟。
那裡面,整整齊齊的放著一摞紙。
“這些,是你們當時給我寫的借條”,江黎黎將紙條一張一張的翻出,攤平在桌上。
“借錢的時候,你們都和我約定了時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最早需要還的是吳姐的三十塊,時間是下下個月。”
“原本我是想這兩個月好好打工,好好賺錢,能給你們早還就早還”,江黎黎一字一頓的說著,語氣中沒有一丁點難過和無助。
“畢竟我當你們是親戚,是朋友,不想欠你們的人情,想早點把這些賬了結了,再盡全力給你們還點利息。”
“但今天我突然發現,原來你們壓根就沒把我當親戚,當朋友啊。”
“那好呀!”
夜空下,女人輕輕揚起臉,看向眾人的目光,如同冰河下冷峻的湍流一般。
“那我們就事論事就好了,借條上都簽了字畫了押。你們不認我,而我也只認它!”
“我現在沒錢,借款的期限也沒到。這是白紙黑字的規矩,反正借條你們手裡也有一張。”
“要麼你們回去等到日子了我親自送上門。”
“要麼.......你們就去告吧!”
夜風凜凜,燭影錯落。
安靜的時空裡,這位柔弱至極的女人突然一改常態。
堅韌的像是暗夜中清冷綻放的曇花!
用屬於自己的方式,維護起這個支離破碎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