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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栓子無限愛憐的將阿柳抱在懷裡,向密林深處走去。
走著走著,已不復有路。
小栓子手持劈刀,劈荊斬棘而行。
走不多時,渾身上下被荊刺颳得鮮血淋漓。
小栓子全然不知疼痛,抑或知痛,但這肌膚之傷比起內心之痛,卻又何足道哉!所以才不管不顧。
一路彩蝶鶯燕環飛,前擁後簇伴隨小栓子左右。
陽光透過枝葉,星星點點的落下來。
微風拂過,枝葉搖曳,光影也隨之翩翩起舞。
“大好春光良景,若是阿柳尚在,那該多好啊!”小栓子神思縹緲,不由心道。
走到潺潺的溪流邊,小栓子找塊平地,小心翼翼的放下阿柳。
那般恭謹細心,生怕弄醒熟睡的阿柳似的。
他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襟布,拿去溪邊沾溼了,細細擦拭阿柳沾滿灰土的臉,直至纖塵不染。
小栓子久久端詳阿柳的臉,還是不甚滿意,搖搖頭,說道:
“平時你那麼愛乾淨,這次只好委屈你了。”
說罷,小栓子抱起阿柳繼續前行。
沿著溪流溯行,地勢陡然升高,形成一塊視野開闊之地。
此地綠草如茵,奼紫嫣紅點綴其間,溪水叮咚而過,彩蝶鶯燕追至,道不盡的滿目錦繡,生氣盎然。
小栓子不由心道:“是了,就是這裡了!”
小栓子刨出一個坑穴,底下墊滿鮮花。
他將阿柳抱進去,再往阿柳周身撒上各種小花。
小栓子凝視阿柳,阿柳的臉在鮮花的映襯下,陡然變得光彩奪目,栩栩如生,直是睡著一般。
小栓子忘情喚道:“阿柳,阿柳……”
眼淚止不住奔湧而出。
幾番凝注,幾番慟哭,幾番掙扎。直至金烏西墜,小栓子遲遲不忍掩土。
暮色四合之時,倦鳥歸林,月上柳梢,小栓子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沁涼的晨風將小栓子凍醒。
他的眼角猶自溼潤,亦不知是露水還是眼淚。
小栓子手捧黃土,一抔一抔終於將阿柳掩埋。
隆起的新墳,也讓小栓子的淚水打溼了一大片。
爾後,小栓子一步一回頭,依依不捨而去。
遭此大痛,小栓子彷佛感到一切都已離他遠去,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
他想起世上唯一的親人——爹和娘,好久沒見他們了,真想他們!
念及於此,小栓子心裡湧起一絲溫存。
饒是如此,但心中苦痛,又何嘗減輕半分!
世事當真如斯,當一個人失去所有時,最後想到的便是家。
因為,家是心靈最後的港灣。
小栓子匆匆回城,在恆信錢莊支取了多年積蓄,稍加結束,望安徽徽州老家而去。
一路住店打尖,飢餐渴飲,二十餘日便到了。
爹孃乍見小栓子,以為自己眼拙看錯了,半日不敢相認。
小栓子扶住二老手臂,叫聲:“爹!娘!”
爹孃這才恍然相信,忍不住老淚縱橫。
小栓子問起家裡情事,二老迭聲稱好,只道雖然栓子常年不回家,但心裡惦記爹孃,薪米油鹽、支用銀兩,直是不斷頭的送來,委實感到暖心。
小栓子知道是端王府派人送來,當下也沒法解釋,只好預設。
爹欲去劈柴,娘要張羅做飯,小栓子一併攔了,捉住二老的手,說道:
“孩兒多年未曾盡孝,今日就讓孩兒服侍爹媽一回。”
二老均感詫異,卻也拗不過,只好隨他。
小栓子走到後院。
五年未回,景物仍舊。柴刀仍就還是那把,砧木也仍就還是那個,甚至板凳、柴架依稀還是他當年離開時那般擺設……
只院中那棵柳樹長高、長粗了。
自打離家,一路飄零,竟爾風雲際會,與當朝端王結下不解之緣;爾後捨生取義幫謀大事,風雲激盪,庶幾喪命;再後與阿柳互生情愫,私定終身,直至阿柳被害,情、義兩空。
往事潮水般湧現,小栓子不由唏噓感慨,潸然淚下。
小栓子擦乾淚水,舉刀劈柴。
柴刀利不可當,片時已劈好一大堆。
小栓子顧不上淋漓大汗,立即將柴送至灶下,生火煮飯。
開始用豪火,水開後用中火,適度添柴,慢慢熬煮。
飯至爛熟,撤去明火,趁著餘熱再烘上移時。
待鍋底稍起鍋巴,一鍋噴香流溢的米飯便做好了。
小栓子走到村頭屠戶鋪,切了兩斤瘦肉、一隻豬腿、一副豬腰。
菜蔬瓜果是現成的,自家屋後地裡便是。
採來洗淨,一番鍋碗瓢盆斬骨剁肉鏗鏘響過,半個時辰不到,騰騰熱菜已是布了一桌。
二老兀自點頭,暗暗稱許。
小栓子篩來老酒,敬上二老。
酒過三巡,一家人均是醉顏微薰。
娘平時從不飲酒,今日想必是高興至極,直是要一醉方休一般。
席間把酒共話,言說別來情狀;燈燭煌煌,溫馨滿屋。
席畢,小栓子打來熱水,給二老擦臉洗腳,伺候著睡了。
趁著沉沉醉意,小栓子也納頭便睡。睡至中夜,醉意漸消,悠悠醒來,枕下已被淚水沾溼一片。
小栓子睜眼望著屋頂,滿目竟是阿柳的音容笑貌。
及至五更,雞鳴三遍,小栓子仍是全無睡意。
他只好披衣起床,將水缸挑滿水,開始生火做飯。
想是二老昨晚飲酒上頭,直至日上三竿方才醒來。
小栓子伺候二老洗嗽了,做好的飯菜再熱上一遍,端上桌來。
二老一輩子勞碌慣了的人,被小栓子菩薩似的伺候了一日一宿,雖是自家孩兒,也是渾身感到不舒泰,不由面露窘色。
吃過飯,小栓子期期艾艾,欲言又止,磨蹭了半日,終究說道:
“爹,娘,栓子回來,是向你們道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