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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天空如墨，漆黑一片，不見絲毫星光，整個夜空彷彿被黑色大幕遮蔽。
一陣風吹過，月亮也藏身於雲層之後，消失無蹤。
在這黑暗中，一行人仿若置身於無邊無際的黑洞之中，一切都顯得不同尋常。
月黑風高，殺人放火之夜。
三陽看了一眼如墨的天空，說道：“倒是會挑時候.......”
阿公隨口問道：“來了？”，將煙槍插回髮髻，又問：“有多少人。”
“不知道。”
“嗯？”，阿公疑惑地看著坐在一旁的三陽。
“他們似乎對乾孃很是提防，稍微靠近一些，他們就會有所察覺，而且.....”，三陽的語氣變得有些不解和遲疑，頓了一下，又繼續說到：“而且，乾孃在他們身上能感覺到一絲很危險的氣息，很是忌憚，也不敢太靠近。”
三陽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陳家人提防乾孃，他並不奇怪，定是有人將乾孃的訊息傳了出去，但乾孃如此忌憚這些外人，卻是頭一遭。
那種源自本能的畏懼和害怕，讓乾孃都有些杯弓蛇影。
這些陳家人身上定有古怪，而且是專門針對乾孃或者他的。
“連你乾孃都怕？”
阿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驟然一變，連忙開口道：“快，把你幹娘都召回來，這幫傢伙恐怕是請了儺神。”
“儺神......”
三陽低聲唸叨著。
真的有神嗎？
他對此半信半疑。
可一想，自已的身體裡都能容納百來個鬼魂，又覺得有神也說得通。
但若是真有，那為何邪祟會遍地，而人只能在恐懼中，與邪祟拼命求生。
“對，儺神。”
阿公面色通紅，氣息也有些不穩，顯然是生氣了。
他深吸一口氣，接著說：“能讓乾孃如此畏懼的，也就只有儺神了，這群不要命的傢伙。”
........
不一會兒，乾孃們都逐個回來了，但已沒了往日的模樣，一個個半透明的身子顯得有些虛浮，進入身子後也是蜷縮成一團，而後擠在一起成了一個米粒大小的黑珠子。
一股不祥的感覺在三陽心底蔓延。
要知道，就算在毛家祠堂，乾孃們也不過是把自已裹成繭狀，可這次，居然直接變成了米粒大小的珠子。
“儺神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居然讓乾孃怕成這樣。”三陽皺著眉頭，開口問道。
“一儺衝百鬼，專食陰鬼，鬼的剋星，也是老祖宗的剋星，在老林子是被所有村子禁止的。”
說完，阿公的眼神有些異樣地盯著三陽。
這突如其來的異樣眼光，雖然是黑夜，但他依然能感受到阿公那灼灼目光中的怪異。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老祖宗也屬於鬼的一種，只是他們依靠後世子孫的供養而留存於世，而鬼則是依靠執念和一口未嚥下的人氣。
這便是請儺神會被禁止的緣由，說到底誰也不想自已老祖宗被儺神吃了不是。
.....
“孩子，你可曾殺過人？”黑暗中，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如幽靈一般愈發臨近，阿公驀地開口。
聽聞此言，身子不禁一顫，側目望向阿公。
黑暗中，兩人四目相對，如兩柄利劍，直插對方的心窩。
一股凜冽的殺氣，從阿公身上散發出來，如寒夜中的狂風，冰冷刺骨。
這是第一次從這老頭身上感受到如此濃烈的殺意，心中暗自思忖：看來這次是真的無法逃避了。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來到這個世界，唯一一次經歷有人命關天的事情，還是當初在林家村，阿爺讓小丫頭動手。
然而，那次也並未親眼目睹，只是遠遠地聽到聲音，更何況是殺人。
“沒有！”阿公的聲音充滿了無奈和憤恨，如同一頭蟄伏的黑熊，在低聲咆哮。
輕嘆一聲，接著說道：“哎，請儺神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決定背水一戰，不是你死，就是他們那一脈從此滅絕。”
阿公伸手想要抽出插在髮髻上的煙槍，剛碰到又縮了回去，繼續說道：“要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儺神一旦被請下來，不到完成祈願，他是不會離開的。”
聽罷，三陽無奈地說道：“而他們的祈願，恰好就是要取我的性命，對吧。”
“不然呢，你阿爺斷了他們一脈的香火，他們最想做的也是讓你們這一脈斷子絕孫。”
“.............”
三陽亦是無可奈何，如同一尊雕塑，靜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誰說不是呢，在這個以家族為重的老山林，斷人香火，這比殺了別人都可怕。
家族全仗老祖宗維繫庇佑，但一旦沒了後人，沒了後輩的供奉，老祖宗也終將消散。
想到此處，心底不禁一陣嘀咕：阿爺啊，你究竟對我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已逝的老爹有多看重啊。
一個死了，一個解脫了，受苦的只有我，陳一圖這一脈的人，整日整夜都惦記著我的性命。
哎，只希望已逝的老爹和老媽保佑，保佑你們的孩子，能熬過今晚。
“那阿爺什麼時候能回來？”，這是三陽能想到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阿公抬頭看了看天色，依然神情凝重地說：“應該快了，但眼下還得靠我們自已。”
話音剛落，一根羽箭劃破夜空，直擊三陽面門。
“鐺......”
阿公抽出頭上的煙槍，將羽箭盪開，發出一聲金鐵交擊的銳鳴。
一行數十人瞬間聚攏過來，將三陽護在中央，警惕地環顧四周。
隨著刺耳的銳鳴漸漸消失，一個人影慢慢地從黑暗中顯現。
“他回不來了，你們就等死吧。”
隨著聲音的傳來，四周也亮起了火光。
三陽雙眼不由得一凝。來人正是上次在黑山林海遭遇的陳家小少爺，他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宛如魔神降臨。
“嗯，原來是陳家小少爺，別來無恙。”三陽邊說邊試圖推開人群走出去，然而阿四卻如蠻牛一般死死抵住，他無奈地回頭看了一眼阿公。
阿公自然明白三陽的意圖。
“阿四，無妨。”阿公語氣沉穩地開口。
“可是……”
阿四剛要開口反駁，卻迎來阿公的一聲怒喝：“讓開……”
“唰……”眾人齊刷刷地讓開了一條道。
三陽穩步向前，一臉的沉著冷靜。
“陳…三…陽！”陳家小少爺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三陽的名字。
“嗯，古人云：愛之深，恨之切。看來你對我用情至深啊！”三陽頓了頓，又將陳家小少爺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一副咬牙切齒、渾身顫抖的模樣，繼續嚴肅地說道：“沒想到你對我如此深情。”
“只可惜，我無福消受。”這話一出，肉屠村一行人都努力憋著笑，甚至有人將他們這輩子最痛苦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就連阿公那滿是皺紋的臉，也又擠出了幾條溝壑明顯的紋路。
“噗嗤……”
還是有人沒憋住，笑出了聲，這笑聲如同一把利劍，紮在了小少爺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