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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王(三)——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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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家。

推開門,老婆小麗正在廚房裡熱火朝天的炒菜,兒子則和鄰居家的小朋友在客廳玩高樂玩具。

按照以往,老王進門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藉著詢問老婆是否需要幫忙的口號,溜進廚房看看今天有什麼好吃的,出來後再摸摸兒子的小腦瓜。

然而今天,老王一進門就有氣無力的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雙目無神的盯著天花板,身體一動也不動,整個人如行屍走肉一般。

小麗今天正在嘗試著做菜譜上學到的新菜,一時間居然沒有注意到老王的異樣。

“啊!!!”

突然,一聲急促而尖銳的叫聲自客廳傳來。

小麗手一抖,剛剛做好打算端出來的大盤雞直接扣在了地上。

顧不得地板上的湯湯水水,小麗跑出廚房一看,發現老王正站在沙發上又蹦又跳,手裡拿著根癢癢撓不停揮舞著。

小麗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把奪走老王手裡的癢癢撓,大聲呵斥道:“你在這發什麼羊羔瘋?”

老王依舊驚魂未定,指著兒子的方向,戰戰兢兢道:“咱兒……兒子旁……旁邊有個怪物!”

小麗回頭一看,原來是兩個小孩子追逐打鬧,兒子一不小心把對方臉上的矽膠麵皮扯了下來,露出了裡面猙獰的機械骨骼,乍一看的確有幾分嚇人。

“切,我當多大事呢!”

小麗白了老王一眼,走上前去,把機器人小孩耷拉著的麵皮又貼了回去。

“呶,這不就好了,真是大驚小怪!”

說罷小麗又走回廚房開始收拾殘局。

老王坐在沙發上狠狠灌了幾口涼水,又深深吸了幾口氣,這才感覺自已撲通亂跳的心臟好受了點。

走進廚房,老王低聲問小麗:“外面的機器人小孩是怎麼回事?”

“那是咱對面小區新搬來的機器人鄰居,聽說他爸爸在什麼梨子公司當高管,今天下午踢球和咱家軒軒玩的挺好,正好他爸爸有事在公司加班,咱兒子就邀請他來家裡玩了。”

小麗無所謂的答道。

“哦……”老王若有所思,轉身離開了廚房。

他對於波比害他被辭退的事情耿耿於懷,連帶著看這個機器人小孩也不順眼,本想著趕出家門而後快。

不過現在他改變了想法,轉身去臥室衣櫃裡拿出了本來給兒子生日準備的新款高樂玩具,笑眯眯湊上前去。

“軒軒,看看爸爸今天給你準備了什麼?”

兩個小孩子眼睛頓時一亮,同時朝著老王撲了過去。

……

眨眼間,距離老王被辭退已經過了一個月。

這一天,老王排著長長的隊伍,打算應聘工廠裡的打包工。

四周體態各異的機器人都向他投來怪異的目光,實在是想不明白,這種髒活累活怎麼會有人類來幹?

再說了,打包工是計件付酬的,單價低的可憐,而一個人類一天的打包量怕是連一個機器人的零頭都不到,能賺到什麼錢?

老王儘量把自已的頭埋到大衣寬大的衣領裡,默默跟著前面的機器人向前走。

沒辦法,就這麼個“髒活累活”,還是兒子新結交的機器人朋友,找他的機器人爸爸爭取來的。

這一個月以來,老王找工作四處碰壁,投出去的簡歷都如同石沉大海。

好不容易有一家小設計院發來的面試邀請函,結果老王去了一看,10個面試者,有血有肉的只有兩個,剩下的全是機器人。

結果毫無懸念,其中一個機器人以老王期望薪水三分之一的薪資訴求,拿下了“offer”。

老王恨的牙根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三分之一的薪水,還不夠老王還房貸呢,這還叫人怎麼活?

再後來,老王不斷降低自已的求職標準,一開始還只投與自已過往職業相關的,到了後來,什麼保安、庫管、收銀員,逮著什麼投什麼。

結果無一例外,這些“低端”職業,更是被機器人牢牢把持著。

相比於人類,機器人掙得少幹得多,不抱怨加班,也不用管吃管住,人類拿什麼去競爭?

回想這一個多月來,自已從一個舒舒服服的辦公室白領,一步步淪落為社會最底層的苦力工。

再想想自已今天從早忙到晚,只賺了三十五塊零八分,老王簡直欲哭無淚。

當然,現在的工作也不是完全一無是處,至少間接的治好了老王的失眠症。

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簡單衝了個澡,老王倒頭就睡,不一會兒臥室裡的呼嚕聲就震天響。

搞的小麗娘兩納悶不已,一度以為老王吃了強效安眠藥。

這樣睡如死豬的狀態又持續了幾天,小麗漸漸發現老王不對勁。

只可惜男人那可笑的自尊心讓老王守口如瓶,只是說院裡最近接了幾個大專案,所以忙了一些……

今天,老王起了個大早,急匆匆的往工廠趕。

透過這幾天的摸索,他已經找到了竅門,幹活比剛開始麻利了不少,昨天更是掙到了八十多塊。

今天他打算去早點,爭取能掙到一百塊,然後早點回家。

這兩天他透過朋友介紹,又接了兩個設計的小私活,做完之後刨去朋友的分成,自已也能賺個三五千塊。

這麼一算,雖然說沒有以前掙的多,但是養家餬口問題也不大。

老王突然覺得這樣幹下去貌似也不錯,充實,還能鍛鍊身體,生活的信心又一點一點被他拾了起來。

老王走著走著,突然懷裡被人塞進來一張傳單。

老王看都沒看,直接把傳單揉成紙團扔掉,繼續埋頭趕路。

沒想到還沒走幾步,懷裡又塞進來一張傳單。

“誰啊,真他麼……”

老王抬頭看著面前五大三粗的男人,剛想喝罵的聲音戛然而止。

男人憨厚的笑了笑,“看看!”

老王低頭一看,傳單上寫著反對機器人侵佔人類生存空間大遊行,今早七點,勝利街云云。

冷汗刷的一下從老王腦門上流了下來。

他瞬間想起了昨晚看到的新聞,新聞裡說今早要在勝利街組織遊行集會,請廣大群眾注意安全。

他睡覺前還想著今早去工廠要繞路來著,奈何一覺醒來居然忘得一乾二淨。

老王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勝利街,老王掏出手機看了看,離七點還差三分鐘。

想走已經來不及了,洶湧的人潮像是一堵巨浪一樣湧來,瞬間就淹沒了老王和那位憨厚的男人。

……

愛麗絲今天心情很不錯。

今天是情緒融合器開始打折的日子,而昨天,波比恰好又發了工資和獎金。

早晨,送走去上班的波比,愛麗絲哼著歡快的小曲出了門,獨自前往位於勝利街的梨子專賣店。

因為太過興奮的緣故,這對有著晚上看電視習慣的機器人夫婦,昨晚去機器人油吧狂歡到半夜,恰好沒有看電視,自然也不知道遊行的事……

另一邊,老王被人流裹挾著,被迫跟著遊行的隊伍前進。

一開始,他總是找機會向隊伍兩側靠,伺機跑路,奈何每次都被跟在他身後的男人拉了回來。

再後來,老王被遊行隊伍火藥一般的氣氛感染,再想起一個月前自已受到的不平等待遇,血開始往頭上湧。

現在的老王手裡舉著一杆紅旗使勁揮舞,嘴裡聲嘶力竭的喊著遊行的口號,不斷的向著人群最前面衝,跟之前那個唯唯諾諾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不知道是誰突然撿起一塊石頭砸破了路邊停放的汽車玻璃,緊接著旁邊的人有樣學樣,局勢開始慢慢失控,原本的和平遊行有變成打砸搶的趨勢。

然而,這一切都被老王選擇性的忽略了。

最終,遊行的隊伍在梨子專賣店前停了下來。

看著堵在店門口裡三層外三層的遊行群眾,又看看被困在店裡的十幾個機器人顧客和店員,奉命前來保護專賣店的幾名警察都不自覺的嚥了口唾沫。

今天這一關,怕是不好過。

“同胞們,這些奸商們生產成年機器人和我們搶工作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搞機器人小孩,這是要徹底斷了我們的活路啊!”

“對!我們不能讓這些資本家的陰謀得逞!”

“砸了這家破店……”

不知道被誰挑動了情緒,外面的遊行隊伍突然開始騷動起來。

臭雞蛋、磚塊開始如雨點一樣向著專賣店飛來,漂亮的玻璃大門和玻璃櫥窗很快就變成了一地碎渣。

警察縮在盾牌後面壓根不敢露頭,而愛麗絲等十幾個機器人,只能躲在櫃檯後面瑟瑟發抖。

倒黴的愛麗絲前腳剛進店,後腳就被遊行的隊伍堵了個正著。

跟在老王身邊的男人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瓶二鍋頭,自已咕嘟咕嘟喝掉一半,把另外一半遞給了老王。

從來不喝酒的老王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接過男人遞來的二鍋頭,居然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

很快,老王開始覺得此時的自已無所不能。

在酒精的驅動下,一塊帶著尖銳稜角的報廢金屬零件自老王脫手而出,划著一道優美的弧線直奔梨子專賣店。

伴隨著“轟~”的一聲巨響,專賣店裡突然炸出一個火球,衝擊波將頂在前面的幾個警察全部擊飛出去。

隨後,老王就看到了一幅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畫面。

只見一個渾身燃燒著熊熊烈火的機器人跌跌撞撞的從專賣店裡走了出來。

火焰很快就將機器人的衣服和外部的矽膠面板燒的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個類似於人類骨架的軀體在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動。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身上已經沒了可燃物,可機器人的胸腔依然在不斷的噴出火焰。

“老王,救我……”

機器人嘴裡含混不清的唸叨著,掙扎著走到了老王面前,終於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不斷抽搐。

“跑啊,特警和軍隊來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剛剛還義憤填膺的遊行隊伍立刻作鳥獸散。

老王卻呆呆的站在原地,剛才喝下去的那點酒全部變成冷汗冒了出來,腦海裡一直在迴響一個問題:“為什麼這個機器人會認識我?”

旁邊的男人還算仗義,一看情況不妙,如同拎小雞仔一樣拽著老王從小巷子逃離了現場。

待到了安全區域,男人安慰了老王兩句,二人分道揚鑣,留下老王一個人如驚弓之鳥般回了家。

……

自從那天遊行後,工廠裡的機器人們再也沒見過那個幹活拼命的人類打包工。

聽管事說,那個人類好像生了一場重病,所以就不來了。

“呵呵”,機器人們搖搖頭。

看吧,人類幹體力活就是不如機器人,這才沒幾天就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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