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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孃親，我走不動了，口好渴”
“宇兒乖，再堅持堅持，看到前面那個房子了嗎？”
“看到了”
“走到那裡孃親獎勵你一個雞腿”
“好耶好耶”
蜿蜒的官道上，一婦人牽著孩童，徐徐走來。兩旁是無邊無際的荒漠，雜草叢生。
眼瞅著離驛站越來越近，官道兩旁從荒漠，變成了山包，再變成了險峰。
到了驛站，再往官道望去，便只能看到蜿蜒的道路和兩旁不時有著碎石滾落的峭壁，山林之中偶爾傳出低沉吼聲。
說是驛站，也就是個茅草屋搭的大棚，棚內四席。旁邊立著塊石碑，喚作虎頭驛。
一壽頂冠老頭席門檻而坐，見婦人走來，端起了有缺口的大白碗抿了一口。
“小二，一壺茶水，一個雞腿，兩碗白粥，一屜桂花糕”
婦人牽著孩子，坐到了依著店主的茶座上。
“得嘞，這就給您上”
小二看著年紀不大，弱冠出頭，一副賊眉鼠臉的模樣，肩頭挑著兩條泛黃的白絲帕。
“您慢用”
“給那門口的老人家也上些吃食吧”
“好嘞”
要了兩副碗筷，婦人用筷子將雞腿剔去了骨頭，放到男孩碗中，然後才開始吃。
“孃親，真好吃”
“好吃多吃點”
“噠噠噠噠”
這時，驛站來了三個人，為首的是一個身形魁梧光頭大漢，一隻眼用一塊黑布裹著，斜挎著一把馬刀。
左邊是一精瘦男子，下巴一條醒目的巴，像爬了一條蜈蚣，枯瘦如柴，手持一把摺扇。
右邊一胖子，滿臉橫肉，圓圓小小的眼睛跟這身形怎麼看都不是一路的，拎著個九齒釘耙。
光頭大漢瞥了眼婦人，摩挲了下下巴。坐到了靠門處的茶座上，一眼便能看到婦人。
“小二，上酒！熟食三斤”
“馬上來，鹿爺這是打哪來啊？”
“給縣官老爺送俸銀，剛回來。這老不死的一年給他送的俸銀都夠老子長住碎花樓了，是不是啊老豬”
“嗯嗯啊啊”，胖子含糊其辭，低頭大快朵頤，不時傳出哼哼聲。
婦人牽起孩童，朝門外走去。
光頭大漢瞥了一眼精瘦的男子。
就在婦人經過光頭茶座時，精瘦男子晃了晃摺扇，打翻了面前的酒碗。
“小娘子，怎麼這麼不小心，著急去哪呀？”
婦人將孩童護於身後，並未言語。
“打翻了灑家的酒水，抱歉也不會說？”
“不是我”
“不是你，那奇了怪了，這屋子攏共幾人，難不成灑家自已打翻的”
“小二，你會不會自已打翻自已的酒碗吶？”
小二顫聲：“不會，鹿爺”
驛站老闆並未抬頭，彷彿早已見怪不怪了。
門口的壽頂冠老頭直回頭望了一眼，便匆匆轉過了頭，縮了縮脖頸，顫抖著雙手端起碗中的酒灌了一口，盯著地上碗裡的吃食和行頭髮了呆。
“讓開，我是君家人”
“哪個君家？剛死人不久那個，不會就是你騎著家裡哪個老不死的，把人搞沒了吧？”
婦人低著頭，渾身顫抖。
“先不說這驛站離你君家有多遠，就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誰會知道發生了什麼”
“還敢威脅你鹿爺我，當我嚇大的？”
“啊，你們看到了什麼？”
兩個同僚：“什麼也沒看到”
其餘三人沉默不語。
“你看，小娘子誰也沒看到，是不是陪大爺我玩玩再走啊，讓大爺也做一回那老不死的”
“咯咯咯”說罷，起身朝著婦人走去。
“怎樣才能讓我們娘倆走”
“今天你們走不了，走不了了”
那精神男子，一把扯過了婦人手中的男童。
“孃親”
“宇兒別怕”
婦人朝著男孩虛按了一下。
“放了孩子，我跟你們走”
光頭沉吟了一下，看看了精瘦的男子，又瞥了眼口中的老豬，三人點了點頭，怕不是想著這小孩能跑去哪。
光頭男一把扯過婦人，抗上了肩頭，大笑著埋步走出大棚。
“孃親、孃親”孩子一邊哭喊著，一邊追了出去。
剛跨出門檻，便被豬頭男一把推了倒退出去，撞上了騎門而坐的壽頂冠老頭。
老頭順勢將男孩攬入懷中，並捂住了男孩的嘴。
豬頭男顯然沒打算放過男孩，揚起了手中的釘耙朝著男孩揮了過來。
這時婦人也咬住了光頭男的耳朵，一仰頭，只見光頭男耳朵直接被咬了下來，血肉模糊。
同一時間，老頭放下男童，不知何時手中多了個菸斗。老頭右臂一振菸斗頂上了迎面而來的釘耙。
“得饒人處且饒人”
老頭一手護著男童，一手揚著菸斗，小小的菸斗竟然頂的釘耙難落分毫。後背九牛虛影赫然而立。
小男孩嚇得扭過了頭，只見大棚裡的小二，揣著的手聳了聳。
三個悍匪不約而同的轉身，快步衝出，光頭男轉身之時，推了婦人一把，並狠狠的從婦人後背一記飛踹。
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哪承受得住這樣的力道，飛出一丈之遠口吐鮮血，看了看老人身後的男童緩緩閉上了眼。
“老人家，山不轉，水轉，走”
光頭男惡狠狠的盯著老頭，放了一句狠話，頭也不回的帶著同僚策馬而去。
“孃親，嗚嗚嗚”
男孩朝著母親躺下的地方灑淚狂奔，跪在了婦人軀體旁。
老頭亦緩步走向婦人，兩指併攏朝著婦人脖頸探去。
只見男童扭頭，雙手抱住老人探出的手臂，張著血盆大口咬了下去。
“到時候個會咬人的狗，跟著老朽出戏吧，有老朽一口吃的，便有你母子一口。你孃親沒事，只是睡著了”
男孩鬆開了老頭的手臂，噙著淚點了點頭。
半跪著的老頭，扭身用手中的菸斗，敲了敲只是有些灰塵的鞋底，隨後從袖中取出一縷杏黃菸絲，捻了捻塞進了鬥缽，點燃菸絲猛得嘬了一口。
“呼，老楊頭啊，老楊頭。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這下又多了兩張嘴，這把老骨頭看你怎麼辦”
朦朧的青煙伴著思緒往空中盤旋而去，老頭也早已起了身，佝僂的身體此刻看著直挺了一些。
“店家，你看這馬車有沒有啊，幾文錢”
“十兩銀錢”
老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婦人，搖了搖頭，左摸摸右捏捏，終是湊齊了十兩銀錢，交於店家。
隨後將行頭和母子倆一股腦的塞進了車廂，牽著馬車沿著蜿蜒的官道漸行漸遠。
一品堂中的少年睜開了眼，看著被淚水打溼的枕頭，一把抱入懷中。
“小傢伙，可算是醒了”
“謝謝齊先生”
“跟黃師傅倒是一個性子”
“趴著吧，老朽給你行針走氣”
聞言，男孩翻身趴在了塌上。
齊先生先是將手裡的針頭在燭火上燒了燒，隨後手臂一振，銀針順勢飛出。委中穴、天宗穴、阿是穴分毫不差，若是有人在場必要驚呼。
“真乃神人也”
“行了，這是藥方，天色不晚了，不嫌棄這塌今晚是你的”
“謝謝齊先生，我還是回去吧，不然孃親該擔心了”
說罷已從塌上翻身而下，穿上了滿是黃泥的補丁鞋，手裡卻多了個東西。
“齊先生，這個枕頭可以給我嗎，我想跟您盤下它”
齊先生笑了笑。
“拿去吧，三文錢，明天抓藥的時候記得給老朽”
“謝謝”
男童拖著沉重的步伐出了一品堂，朝西蹣跚而去。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汪汪，汪汪汪”
打更人扯著嗓子，拖著長音，走過大街小巷。
還沒睡的狗，也跟著應和。
你們說，是狗吵到了打更人，還是打更人嚇到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