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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後院,主院。
窗前的紫薇開得正盛,挨挨擠擠的,仰著頭踮著腳,側著耳朵聽書房裡的人對話。
兩道聲音先後飄出窗外。
“夫君,你說……真能如我們所願嗎?”
“放心吧,夫人,據我對英王和陛下的瞭解,此事不出意外……會按我的設想走下去。”
“……”
“這幾日你都沒睡好,回去休息吧。”
話音剛落,紫薇叢裡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隻狸花貓叼著只小老鼠鑽了出來。
威嚴的女聲響起:“誰?!”
身量修長的男人俯首看了一眼窗外,回身安慰道:“一隻貪嘴的貓而已,回去休息吧。”
“嗯……”
兩人走後,貪嘴的狸花貓機警地左右探望一番,而後才邁著輕巧的貓步,幾步躍到一棵高大的白玉蘭上。
它沒有將那隻被它玩弄多時已經奄奄一息的老鼠拆吃入腹,而是仰頭一拋,將小老鼠扔到了面前的樹枝上。
發出了討好似的一聲軟綿綿的“喵~”。
蒼鬱樹影間,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隨之響起。
“——我不吃,你自已留著吧。”
日光西斜,薔薇樹影下突然竄出一隻“嘰嘰”叫的老鼠,下一秒,一隻從天而降的老鼠同伴跌落到它面前,奄奄一息,最後一口氣剛斷……
一聲淒厲的“吱”後,受到驚嚇的老鼠一下子竄沒了影。
一陣風過,樹葉沙沙作響,光影交錯間,隱約可見綠蔭掩映裡的一片青色衣角。
消失多時的歲蕪懶洋洋地靠在樹幹上,一隻腿曲起,一隻腿下垂,隨著風的節律閒散地晃動著。
她摸著懷中乖巧蹭蹭的狸花貓,輕飄的聲音帶著些微感嘆。
“之前,我也有一隻貓……”
“喵~”
“它跟你不一樣,它全身都是黑的,天黑的時候,如果不是它那雙眼會發出綠幽幽的光,你根本都看不見它……”
“喵?”
“它還特別懶,想叫它去抓老鼠……簡直是痴人說夢。”
“喵~”
“以後有機會,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它叫小黑……”
“喵~~”
歲蕪說一句,狸花貓就緊跟著叫一聲,有來有回。
像是一人一貓真聊上了似的。
擼了一會兒貓,歲蕪就摟著狸花嗖一下跳下了樹。
“好了,摸魚摸得差不多了,該幹正事了。”
歲蕪將狸花貓往地上一放,瀟灑擺手說再見。
“小狸花,咱們有緣再見了!接下來——”
“我該去會會咱們大蒼王朝的皇帝陛下了……”
狸花貓在她身後,擺著尾巴,再次輕輕地喵了一聲。
裴府上下無人知道,他們遍尋許久的“祝詩詩”就在他們主子眼皮子底下,來去如風,大搖大擺,自由自在。
一個時辰前離開裴府的英王去而復返,帶來了裴父等候已久的訊息。
雖然心中篤定有很大把握,但現實真如設想般進行,切實聽到那一句“戌時入宮”時,裴父心中大事落定的喜悅還是無法掩飾。
裴父頷首道:“有勞殿下,今夜戌時,下官定然攜妻女到宴。”
英王帶完話就告辭了。
他是顏控,但不是傻,無論裴青徊被詛咒一事是真是假,塵埃落定之前,他都不宜與對方過從甚密。
皇家,向來最為忌諱這一類巫蠱之事。
戌時初。
白日的光熱散去,幽寂宮道上,裴父一行人在宮中太監的帶領下前往長安宮。
祝詩詩垂首低眸,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往日不自覺流露的驕矜散去許多,反倒多了幾分難言的憂鬱。
她眼角餘光掠過宮道兩側的守衛,心中總是難以自抑地想到。
他們發現她身上穿的衣服了嗎?他們是不是在心裡嘲笑她?
堂堂裴府的千金大小姐……竟然淪落到穿這種底層人才穿的破爛……
短短一段路,祝詩詩卻感覺無比漫長。
事實上,哪有人在看她?
不說祝詩詩衣服外邊還披了一件斗篷,視野受限難以看清,守在御前的侍衛哪一個不懂“不該看的別看”這個道理?
他們的目光只會落在該落的地方,對於別的一概不好奇也不關心。
又不是嫌自已命太長。
祝詩詩純純是因為太在意導致心態失衡,想多了。
長安宮,正殿。
英王已經坐在位置上有一會兒了。
待得宮人領了裴家人過來,一番君臣見禮後,躲在偏殿等著吃瓜的蒼帝也踩著矜貴的龍步出來了。
又是一番君臣見禮,蒼帝擺一擺手,發話:“今日只當是親友小聚,不必過多在意那些繁文縟節,大家都輕鬆些!”
太監總管聞音知意,手一揮:“上菜——”
很快,大圓桌上擺滿了精美的菜餚。
沒錯,大圓桌,為了體現這一餐確實是“親友小聚”,蒼帝根本沒有實行一人一張小桌板的分餐制,而是所有人坐在一張桌子上,一起吃飯。
這也就讓祝詩詩更加無所適從。
或者說,從進到殿中的第一時間起,她就想要逃離。
雖然蒼帝下令將宮燈撤下一半,但殿內的光亮還是讓祝詩詩感到十分難受。
若非身上的粗布麻衣多少為她抵擋了一些光源,讓她能夠勉強忍受不在人前顯露汗涔涔的醜態,她真想一走了之。
蒼帝的目光落在祝詩詩身上。
“這就是愛卿和平寧的女兒吧?”
“果然姿容絕色,難怪朕的傻兒子苦苦央求想要將人娶進家門——”蒼帝含笑地一捋須,說完還睨了身旁的英王一眼。
英王的臉紅了,小聲叫了聲“父皇”。
裴父苦笑:“陛下就別打趣臣了,臣這女兒——”
他適時停頓了一下,發出一聲長嘆:“唉——!”
轉而望向蒼帝,目光真誠又傷懷:“也不怕陛下笑話,小女如今穿不得好衣衫,吃不得好飯菜,就連多見一會日光燭火……都要忍受巨大疼痛!”
“下臣這心啊……當真是愁苦萬分!”
“哦?”蒼帝語氣詫異,“這是為何?”
早在上完菜後太監總管便揮退了所有宮人,如今殿內除了裴家人和這對天家父子,便只剩皇帝的這位貼身大太監。
是以裴父沒有支支吾吾,而是十分利索的,語氣沉痛地說出了實情。
“六年前,臣將父母雙亡的遠房表親——祝詩詩,接入府中……”
裴父聲音朗潤,這般娓娓道來時,乏善可陳的現實經歷也多出了幾分引人入勝的故事感。
“……臣完全想不到,她竟是變了一個人般,做出這般恩將仇報、毫無人性的惡事!”
說到最後總結時,裴父的語氣明顯多了憎惡。
蒼帝不時點頭以表贊同,代入一下……養在家中當半個親女看待的表侄女,突然開始各種給家人挖坑,最後還害得自已親女悽慘萬分……
想一想,都是要氣個半死的程度。
英王也跟著露出厭惡的神情,他完全被裴父的表述牽著情緒走。
然而下一秒,裴父話音一轉,忽然起身至一旁朝蒼帝行了跪拜大禮。
“……愛卿你這是何意?”蒼帝連忙探手要將人扶起。
裴父抬起頭,雙目神光湛湛:“陛下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
蒼帝不語,眼中卻閃過一絲暗芒。
“一個人,如何會在短時間內性情大變……如何能在一夕之間擁有神秘莫測的可怕能力?”
裴父語氣低沉:“這當真……還是同一個人嗎?
——或者說,現在的祝詩詩……還是曾經的祝詩詩嗎?”
蒼帝神色一瞬間冷肅下來,他垂眸目視他,語氣沉沉:“裴卿這是何意……?”
裴父再一拱手,眼神毫無退縮:“陛下……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
蒼帝慢慢收回了手。
而一旁,坐在平寧郡主與裴父之間的祝詩詩,籠在陰影下的一雙桃花眼瞳孔緊縮,心中震顫。
她從未想到,被自已視作落後古人的裴父,竟在不知不覺中……歪打正著說出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