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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話語結巴含糊不清不知道在說什麼，他扭頭看向門口火急火燎朝他走來的男子，手中碗一個沒拿穩徹底打碎，他趕忙躲向女子身後。
“誰幹的!”
男子來到三人中間厲聲呵斥，雖是詢問但眼睛卻死死地盯著蹲坐在地上的阿形。
“是哥!是哥弄的。”
躲在女子身後的小孩在男子詢問完後第一刻站了出來指向阿形喊道。
“他孃的，你知道這一碗飯在這兒有多貴嗎!每日供你好吃好喝!還給你謀了個好差事，最後還敢跟老子頂嘴，我看你天天想念那老東西想念地挺切，老子他娘今天就送你去見他!”
男子大步在屋內四處找趁手的東西，在地上散落一地木板裡尋找個使得上勁的東西后嘴裡咒罵地走向阿形。
“他孃的還吃!你他娘是餓死鬼轉世嗎!？你有臉吃嗎!套個小屁孩的話都套不出來，廢物一個的東西，還有臉繼續吃!”
阿形站起身來，將手中的碗放在一旁，一邊的男孩見狀趕忙拿了過來。
女子這次沒有阻攔，拉著男孩迅速走了出去，嘴裡卻一直在喃喃著什麼。
見男子的棍棒掄來，阿形沒有躲閃和還擊，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表情淡然，因為動手打回去或者躲閃的話真的太費力氣了……況且阿爺也說過餓的時候要少活動。
棍棒打在肩頭和臉上，男子還覺得不過癮一腳將阿形踹倒，呼著大氣繼續對阿形拳腳相向。
阿形側過臉去再次看向窗前的太師椅，那怕凌亂的頭髮遮擋了大部分的視線他仍是目不轉睛的地盯著破舊的木椅。
僵硬的拳腳斷斷續續地打在阿形的身上，但他並沒有感到太多的疼痛，男子的身子比阿形還要孱弱，渾身攢不起二兩斤但叫罵的聲音卻異常響亮。
男子累地氣喘吁吁停下了手腳可嘴上的咒罵聲持續了好長一會兒才因口乾舌燥停了下來。
“孃的，跟那個老東西一樣成天不道腦子裡裝的是什麼屎。”
男子離開後阿形這才緩慢站起身子，將扎進皮裡的木屑挑去，背靠在陰冷潮溼的土牆上將頭髮撥開，身上的粥飯與泥土混雜還摻有幾分血液的味道十分難聞地瀰漫在空氣裡。
門口處再次出現了動靜聲，阿形循聲看去，先前的女子拿著飯碗又來到了阿形的身邊，臉色哀嘆地將碗遞了過去。
“娃啊，別怪你爹啊，你也知道咱們這個冬天可能都熬不過去，幸好老天有眼給你找了份龜奴的做事。”
阿形接過那碗飯聽到門外孩童的哭泣聲，將那碗飯放在地上不再言語。
帶疤的女子看著阿形默不作聲的姿態便又說道:“娃啊，你是不知道，現在當龜奴有多好！管吃管喝，工作也就揹著女人跑跑腿，聽說還管分媳婦兒，你想想啊那青樓裡的女娃娃那不都得跟你你阿爺說得花什麼枝什麼展的漂亮，你啊你可真是有福啊。”
“等這世道再好些，咱們就把這家再好好修修保準跟以前一樣。”
“跟以前一樣嗎？”
阿形罕見地開了口低沉地問道。
“嗯，嗯，不光這樣，咱們再買一個凳子再做幾個新衣裳，過年的時候還有糖吃…………”
女子就這樣一直說下去，阿形就這樣望著窗外。
許是今天去了壇河所以記憶裡就出現一個人的背影。
“阿爺，阿爺，什麼時候去東潭啊？”
稚嫩的童聲在腦海裡蕩起，掀起漣漪。
這童聲並不是薛素而是七歲時的阿形。
他拉扯著背影的衣角焦急的詢問道。
背影轉過身來，是一個消瘦的身軀和那怕年邁也死死挺起自己脊樑的老人，灰白的頭髮絲絲分明地打理在他的鬢間。
老人彎下腰誒呦一聲抱起孩童隨後坐在太師椅上搖晃著道:“快了，快了，到初春就行了，你最近可有沒有幹壞事？幹了壞事，可是不能當君子不能去東潭的。”
“沒有，沒有。”
孩童的腦袋似撥浪鼓一樣左右搖晃著，但隨後又低下頭去掰弄著手指道。
“可我沒有幹壞事萬一也不是君子呢。”
“怎麼會呢？阿爺的孫子怎麼會不是君子。”
老人聽到小小年紀孩童的憂慮，撫著鬍子哈哈大笑道。
“阿爺，那到底什麼是君子？”
“君子呢……”
太師椅搖晃地緩慢，老人看向窗外緩緩道:“君子應當無愧。”
“那什麼又是愧呢？”
“愧嗎，那就因人而論，好人傷害了別人就會愧疚，惡人會因少討要了幾兩米而就懊悔。”
孩童木訥地點了點頭。
“今天街西的張豬家好像出事了，你跟著你爹不是出去了嗎，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孩童這時來了興趣，鼓起嘴道:“知道，知道，還看見了哩，那個什麼什麼狗啊跟他們家打起來了，我還看見了一個人拿著什麼什麼東西一下拍在另個人的頭上，然後還有一個把人扔到牆上，倆人就睡地上都不動彈了。”
孩童比比劃劃地說著隨後又說道:“那倆個人睡著之後，他們就不打了，只是吵了起來，說什麼啊你們這什麼什麼崽子小不值肉什麼的，我看著他們吵了半天最後個拉著一個睡著的人就走了。”
老人的臉陰沉下來，長嘆了一口氣，不知為何又扯回了最初的話題上。
“可是啊，一個人又怎是能用好和惡來直接判斷的？一個人是好人就一定會好到底？一個人是惡人就一定會惡到底？”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潭水，裝的有清水也有渾水，他們會隨著一個人的成長而變多變少，但不論它們怎樣變化都一定是存在的，當一種水擴散開來渾水會變成清水，清水會變成渾水……可清水與渾水誰是善誰是惡？好人和惡人誰是清誰是渾？這也都是不知道的”
太師椅逐漸停止搖晃，老人懷中的孩童在說話間就已沉沉睡去，老人用蒼老佈滿溝壑的手颳了刮稚子的臉龐輕輕站起身來。
他當然知道一個孩童怎會懂得這些道理，但他只是想說罷了。
“我想，清與渾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世間的人，其實世間本沒有好人和惡人，‘好’的人多了，便有了‘惡’人。”
可惜老人仍是沒有挺過那個冬天，他應是沒有等到了初春便見了東潭。
阿形再次看向太師椅時，風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