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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阿珀告別矮人族後四處遊歷，尋找卡卡的下落。
她在途中接受過一些人的幫助，也不計代價地幫助過一些人。
包括西西瑪格。
那時候西西瑪格還是月光神廟一個小小的侍女，跟隨一位神官外出清理魔獸，卻意外和隊伍走散，身受重傷，奄奄一息。
要不是遇見了阿珀，她早就成為了魔獸的口糧。
阿珀殺死魔獸，揹著重傷的她在山谷裡走了很久，尋找落腳的洞穴。
西西瑪格意識昏沉地靠在她的肩膀上，短暫清醒時看見她額頭的細汗，虛弱地說：“我的傷太重了，這裡還有很多魔獸，很危險，你不要再管我了。”
“別怕，我不僅會殺掉沿途的魔獸，還會治好你的傷。”
阿珀的聲音從容堅定，西西瑪格在一種奇異的安全感裡閉上了眼睛。
“謝謝，你是個好人，我會報答你的。”西西瑪格輕聲承諾。
阿珀沒有食言，果然殺掉所有試圖襲擊她們的野獸和魔獸，帶她來到了一處隱蔽的洞穴裡。
清理傷口，生火取暖，阿珀似乎對野外生存頗有經驗。
火堆在魔法的加持下，烤得人渾身暖洋洋的，火上烤著野獸肉，發出濃郁的肉香。
待在溫暖又安全的洞穴裡，西西瑪格緊繃的精神鬆懈下來，安靜地凝視著阿珀。
阿珀從手腕上解下手腕上纏繞的髮帶，熟練地將一頭藍灰色的頭髮綁到身後。火光映在她的側臉上，輪廓忽明忽暗，透著難言的溫柔沉靜。
“我們來得不是時候，快入冬了，很多魔獸急切地想要找到更多獵物儲備起來，以度過漫長的冬天，所以遇見活物時格外兇殘。”西西瑪格起了個話頭，想要和她攀談。
阿珀將手裡的獸腿翻面，隨口答道：“這裡的魔獸不算兇殘，冬天也不長，我從前待的過一處山谷，那裡有經年不化的積雪，所有生物都被迫適應氣候，終年生活在嚴寒裡。”
她說到這裡，不知想起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很快又消失不見。
“有時候積雪堆得太高，會把整個洞穴口掩埋，沒辦法出去尋找食物，即使出去了，也大機率會迷失在一望無際的雪原裡。”阿珀說，“還好那裡生長著一種果子，口感綿軟甜蜜，只要一次摘上許多，藏在洞穴裡，再用一些積雪蓋上，就能儲存很久。”
西西瑪格聽得入了神，彷彿親眼見到了阿珀口中環境惡劣的山谷。
“你在那裡生活得一定很辛苦。”她同情地說。
阿珀笑著搖頭：“不，那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西西瑪格十分不解。
阿珀解釋道：“我曾經還有一個同伴，它很強大，在那個地方，沒有任何魔獸可以欺負我們，隔壁的雙頭蛇有時候還會小心翼翼地獻給我們一些獵物。
“我的同伴可以帶著我飛到很高的地方，整個山脈都一清二楚地收入眼底，它從不會迷路，也很瞭解哪些地方可以找到食物。即使我們的洞穴十分隱蔽，它仍然堅持每次外出都帶上我一起，也許是因為在它眼中，我只是個弱小的、隨時可能受到傷害的人類。”
“可我認為您是一位很厲害的魔法師，比月光神廟最優秀的神官大人還要強大許多。”西西瑪格真心實意地說。
見烤獸腿已經四面焦香，阿珀先撕下一塊，用碧綠的葉子包裹著，遞給西西瑪格。
阿珀坦然道：“那時的我確實弱小，變得厲害是在我們分開以後。 ”
西西瑪格咬了一口美味多汁的烤肉，囫圇嚥下，追問：“你們為什麼會分開呢？”
阿珀認真地想了想，無奈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是它拋棄了你嗎？”
阿珀沒有回答，而是問她：“好吃嗎？”
西西瑪格點點頭，陷入沉默。
她已經從阿珀避而不談的態度裡知道了答案，心底有些難過。
從阿珀的敘述裡可以得知他們兩個曾經是多麼親密，它為什麼要狠心離開她呢？
而且阿珀是多好的人呀。
從魔獸的爪子下救她，揹著她尋找洞穴，幫她處理傷口，還給她烤肉吃。
從來沒有人這樣毫無目的地對她好。
而阿珀這樣做，只是因為想要這樣做。
西西瑪格知道，假如這次遇到危險的是其他人，阿珀也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
她曾經也是小貴族的女兒，父母從小教育她如何虔誠地信仰月神，如何察言觀色、討大人物的歡心。
他們一早就打著主意，想讓她參加月光神廟的選拔，即使只是神廟的侍女，也足夠為家族爭光。
順便為她的哥哥換來一個好前程。
西西瑪格來到月光神廟後，發現那裡的生活並不像父母所說的一樣美好，神官們也不像人們以為的一樣仁慈。
她見過最善良的人是阿莉耶祭司。
祭司總是輕言細語地同人說話，用親和的微笑面對每一個人，不管神官還是侍從，國王還是貧民，祭司對待他們的態度都一樣溫柔和藹，像一位年輕的母親對待眾多不同的孩子。
可即使最善良的祭司，在面對那些陷入困境、苦苦哀求的信徒時，也時常搖頭嘆息，說自己不能為所有人提供幫助。
當她拒絕信徒時，臉上哀慼和歉疚的神情足以使任何人感到動容，深深敬佩她的仁慈與博愛。
可西西瑪格覺得，如果是阿珀，她會回應所有的請求，會為所有需要幫助的人停留。
自從談論起過去的同伴，阿珀的情緒就有些低落了。
西西瑪格看著她眉眼間的孤獨和愁緒，心頭一熱，幾乎不受控制地開口道：“我可以成為您的同伴嗎？我想永遠留在您的身側，報答您的恩情。”
......
西西瑪格在平穩行駛的馬車裡小憩，又夢見了十年前的往事。
她起身推開車窗看向兩側飛速倒退的景色——離月光神廟越來越近了。
她微微失神，忍不住想：假如當年阿珀沒有拒絕她的跟隨，她現在會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一隻黑色的鳥從車窗前經過，發出粗糲的叫聲。
西西瑪格知道這是維爾曼的人在警告她。
對方恨不得她悶死在車廂裡，不跟任何交流。
她關上車窗，心想，考慮這些事情有什麼意義呢？
反正按照她如今的身份，已不可能掙脫權利的漩渦了。
往前走吧，不要回頭。
殺死曾經，也殺死阿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