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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行動出發之前，下了好一陣雨，直到雨停才把粗鹽裝車。
誰都知道，鹽這玩意兒碰不得水，只好耽擱片刻。
江老大的臉色便和這陰沉沉的天一樣難看。
我對他說了一句，“大哥，稍微晚一點沒關係。”
江老大苦笑一聲，“老六，我不是怕去得遲了讓對方等，而是過了吉時。”
江湖上刀口舔血的人都把時辰、風水看得很重，後世尚且如此，何況唐代？所以我也不便再說什麼。
粗鹽全部裝車之後，大夥兒便浩浩蕩蕩出發。
我原以為可以在路上想個藉口留點記號，沒想到這次江老大搞的尤其謹慎。
他吩咐我們都用黑布把眼睛矇住，再將雙手捆起來，之後才能上馬車。
不僅如此，一輛馬車上只兩個人，而且不允許相互之間交談。
照江老大的意思，最近官府查得緊，不得不出此下策，以免再出現上回一樣的事。
我內心是崩潰的，幾乎把姓江的祖宗都伺候了一遍。
此時，聽到飛魚的聲音：“大哥，要是我們內急如何？”
江老大道：“憋著，要不然尿褲襠裡。這回沒到地方誰也不允許下車。”之後又補充了一句，“我親自在前面帶隊。”
沉默了片刻，又說道：“兄弟別怪大哥，小心駛得萬年船啊。”
我內心罵道：“小你媽的頭，就是被袁槐搞怕了。”
罵歸罵，目前的處境還是沒有辦法，只好被當作一個瞎子趕上了馬車。
我雖然知道車裡還有一個人，但一路上沒有任何交流。
耳邊除了馬蹄聲，幾乎聽不到任何聲息。
腦子裡不斷盤算，我離開金銀行多長時間，是否出了洪州城，又往哪個方向前進，如何能給袁槐留點訊號。
不記得過了多少時候，我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靴筒子裡有一把三寸長的刀。
我們江州不良人大多有個習慣，在官靴裡插一把匕首，以防和匪徒搏鬥時被按住，還可以拔刀反殺。
離開不良人隊伍之後，我仍然將這個習慣保留了下來。只是這把小刀從來沒用過，差點就忘記了。
想到這個，我當即把腳抬到手邊。
好在只是手腕被捆住，手掌和手指都可以靈活運動，從靴筒子裡拔出一把刀難度倒也不大。
我當然也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生怕和我同乘的人聽出什麼風吹草動。所以拔刀的時候無比輕緩，只發出一點點“呲啦”的聲音。
但就這麼點聲音，我的心都怦怦直跳，幾乎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直到完全拔出刀來，對著車窗扔了出去，這才鬆了口氣。
還沒跑出去多遠，突然心下一凜，萬一後面的人看到我這裡扔出一把刀，我豈不是要完蛋？
念及此處，本來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直到抵達目的地，揭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才徹底放下心來。
原來我乘坐的這輛馬車是走最後的，沒有人看到我這裡的異樣。同時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侵襲而來，萬一前面有人回頭，我楊老六還有活路？
這個時候，我才仔細觀察了周圍的地形。知道這回我們處在一座山嶺之中，周圍樹木叢生，只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
我略微辨明方位，明白我所在之地便是梅嶺。
該嶺海拔並不高，但植被還算茂盛，在唐代尤其，後世諸多遊客慕名一睹風采。江老大販賣私鹽居然選那麼好的風水寶地。
等了約莫一盞茶時刻，山路上來了一群精壯的漢子，個個神情彪悍，腰間鼓鼓囊囊，一看便知藏著傢伙。
江老大迎了上去，說了幾句江湖切口，便吩咐手下人把粗鹽提了出來。
像上回一樣，那邊領頭的先驗了貨物，然後將銀兩搬出來。
江老大吩咐飛魚對數，飛魚應了一聲，隨後仔細查點，驗明無誤之後朝大哥點了點頭。
錢貨兩訖，此地當然不宜久留，雙方頭領互相寒暄了兩句，便揮手告別。
所有人都放鬆了警惕，彷彿卸下沉重的擔子。之後便開始興致勃勃地商量著上哪兒去玩一陣子，這些天關在不見天日的金銀行，實在憋壞了。
只有我一人心不在焉，滿腦子想的都是袁槐。
他究竟有沒有發現我留下的暗號，照理說他也是在江州當過不良人的，不可能認不出那把刀。
難道說岔路太多，根本就沒發現？要是這樣的話，這次行動又得以失敗告終。
我想得出神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迎面奔來一隊人馬。
袁槐一馬當先，離我們還有一丈遠的時候突然勒馬，胯下牲口立即止步，顯然受過良久訓練。
而他身後的人也幾乎同時勒住韁繩，數十匹馬在這狹窄的山路上齊刷刷的排列，絲毫不亂。
袁槐抽出唐刀，發出嗆啷一聲，目視前方，大喝：“今日一個都跑不了！”
身後的不良人立刻跟著拔刀在手，跟著他叫了一聲，直震地山鳴谷應，便似千軍萬馬同時長嘯一般。
這種陣仗，令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中都志打突突。
哪怕是我與袁槐相識日久，也被他這氣勢所攝，動都不敢動一下。
過了片刻，我們這邊的人才反應過來，紛紛綽出家夥，準備和不良人拼命。
袁槐見狀，只微微冷笑，說了一聲“不自量力”，隨後縱馬趕來。
我們這群人誰手上都有些功夫，但面對這種久經訓練的不良人，就完全不是對手。
他們只衝了一個回合，便傷了好多兄弟。
江老大似乎也察覺到這樣下去討不到好處，大叫道：“風緊扯呼！”
這種江湖切口，袁槐自然懂得，朗聲道：“還想跑？恐怕這次沒那麼容易。”
跟著手裡的唐刀揮了兩下，一群不良人立刻明白其意，縱馬衝殺過來。
難得的是，在這種崎嶇的山道，他們陣仗絲毫不亂，進退有序，可比我們這些烏合之眾厲害得多。
這樣一來，形勢於我們極其不利，只片刻功夫，所有人都被唐刀砍中，頹然倒地。
哪怕是江老大這種一身功夫的大漢，都抵擋不住，空有一身本領，卻在陣中束手束腳，終於被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