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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間，沉燭殷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她醒來止不住地咳了一會兒，這才掀開被子披上外衣往外走去。
籬笆院外，一名婦人帶著一個小丫頭神色歡愉地道：“昨夜我瞧見這院子亮了燈，想必是有人在此落腳，這院子空了幾十年了，第一次有人來吆，我就來看看，想不到是個這麼標誌的小姑娘。正好我家今日要辦喜事，你要是不嫌棄的話，也來吃杯喜酒吧。”
沉燭殷欠身一禮，應道：“多謝老人家好意，我這身子不大好，恐不吉利，還是不去了。”
“這有什麼的，以後你住在這裡，我們就是鄉里鄉親的，哪裡會避諱這個。”
婦人牽著的小丫頭上下打量了一番沉燭殷，嘿嘿一笑，道：“這個姐姐長得真好看，比廟裡的神仙還好看！”
謠昑予扛著一捆柴火從後邊的小路走出來，看著小丫頭古靈精怪的模樣，放下柴火，從寬大的袖袍裡掏出幾顆糖果遞給她，問道：“那你說我和那個姐姐誰更好看些？”
小丫頭毫不猶豫地指向沉燭殷，說：“這個姐姐是我見到過最好看的姐姐。”
謠昑予雙手叉腰，附和道：“有眼光！”轉頭就對沉燭殷小聲嘀咕道：“早知道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沉燭殷淺笑出聲，謠昑予看著她，一副病懨懨的模樣，臉色比往常更白出許多，額間的髮絲隨風飄在面容上，有種弱不禁風的破碎模樣，那渾然天成的美人骨著實讓人移不開眼。
謠昑予拉著沉燭殷坐在鏡前，拿著梳子替她梳髮，沉燭殷的發極密，時常只是挽一個簡單的髮髻，長長的垂在腿邊，隨她一步一晃。
謠昑予常說，她性子太過寡淡，可惜了這樣一副好皮囊，整日都是一襲素衣，不點朱釵，這樣何時才能嫁得出去。
沉燭殷也不應聲，只是靜靜聽她絮絮叨叨說一大堆。
謠昑予如往常一樣替她挽了一個髮髻，隨手一個變幻，手中出現一隻銀色步搖，步搖下墜著銀鈴花，甚是好看。
“我說······”謠昑予剛要說話，就見沉燭殷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模樣，心下悵然，暗自嘆了口氣，她也看得出來，沉燭殷時日無多了。。。
謠昑予扶著沉燭殷剛走出院子，身旁跌跌撞撞走來一個酒鬼，踉蹌著撞到了沉燭殷的肩膀，自己也摔了個趔趄。
那人爬起來含糊咒罵道：“敢撞老子？瞎了你的狗眼。”
沉燭殷看著那人一步三晃的模樣，又聞見他身上那股子嗆人的脂粉味，心道這人不知是從哪個脂粉堆裡鑽出來的香餑餑。
謠昑予擋在她面前，說：“別怕。”
謠昑予看著那人眯了眯眸子，擼起袖子一個箭步衝了上去，起飛、踢、落地，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她理了理衣裳站回沉燭殷身邊，那酒鬼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飛出了五丈遠，要不是撞在樹上停了下來，只怕要飛的更遠。
沉燭殷微微蹙眉，看著謠昑予，說道：“這人我昨日來的時候，好像在哪兒見過。”
謠昑予一攤手，道：“那又如何？”
沉燭殷指了指昏迷不醒的酒鬼，又指了指南邊的小院，認真地道：“今日來的那位大嬸好像和他是同一家，不出意外的話，今日辦喜事的人，就是他。”
“啊？！造孽造孽！”
毫不誇張，謠昑予幾乎是離弦的箭一般衝到那酒鬼身邊，拖著他一隻手臂，笑吟吟地道：“手誤手誤。”
二人到了張家院子，院中的核桃樹葉已經枯黃，院子裡散落著幾片殘葉。
因是娶繼妻的緣故，張大嬸兒並沒有大操大辦，只請了相鄰的幾戶人家。院子裡的裝飾也極為簡潔，只在門前掛了綵綢，喜字也只是草草貼了幾張。
唯一顯眼的，就是桌案上鋪著紅布，桌上擺放齊全，以供新人拜堂之作。
謠昑予湊在沉燭殷耳邊小聲說道：“燭殷，你別亂走，我出去看看張魁。”
她出了院子，見張魁在樹下睡得正香，指尖捏出一道白光隨手甩在張魁身上。下一刻，便見他搖搖晃晃地扶著樹站了起來，張大嬸兒一出來見他這副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在他胸口處不輕不重地打了兩拳，又聞見他身上那股子脂粉味，氣得臉色鐵青。
好容易讓張魁醒了酒，與新婦行過拜堂之禮後，新婦悶悶不樂地被送入了屋內。張魁可是高興極了，拿著酒壺挨個敬酒，到沉燭殷這裡是，神色一頓，驚詫道：“這位小娘子生的好生標誌啊。”
謠昑予握著酒杯，低語道：“可鄙啊！”
張魁一拍腦袋，驚道：“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小娘子你，大約又十幾年了。那日才是晌午天色就暗了，我在水池邊釣魚，見天色突變就急忙回家，途徑一個山洞，小娘子正從洞口出來，只是當時滿身鮮血，臉也白的不像活人，我心裡害怕就跑回家了，可我記得很清楚，我小時候見你時，就是這張臉。小娘子到底是哪裡來的？怎麼十幾年都沒有變樣，莫不是此處修煉的妖物？”
沉燭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淡淡地道：“張公子方才吃醉了酒，如今還沒醒麼？”
謠昑予回想一番，十幾年前應該是沉燭殷從虛空裡剛爬出來的時候，那時的她靈氣散盡，又是獨行了多遠的路才回到斷生崖的呢？逆天而為就是想回去看看，卻終究還是逃不過命數，又是何必？
謠昑予看著沉燭殷的臉色有些怪異，頓時她又咳了起來，唇邊一道刺眼的血色。
沉燭殷習以為然般捏著袖子從容擦去唇邊的血跡，謠昑予這下坐不住了，扶著沉燭殷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冷聲道：“張公子今日大喜，難不成真想辦一場喜喪麼？”
沉燭殷喝了口謠昑予遞過來的茶水才勉強壓下了那股不適感，張魁也沒再說話，而是端著酒杯往別處去了。
從張家出來的時候，謠昑予揉著眉心，幾步上去按住沉燭殷的肩膀，問道：“你如今還記得多少？”
沉燭殷有些茫然地道：“不知道。”
“墨景諶呢？記得他麼？”
沉燭殷緩緩搖頭。
氣憤瞬間凝固，二人誰也沒開口打破沉默。
許久，謠昑予慢吞吞開口，道：“你又何必還要爬回來，就不能受之於命安心的做一個死人麼？你回來，就沒有再次復生的機會了。”
“謠昑予。”沉燭殷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知道的，灰飛煙滅，我不怕。”
“沉燭殷······你真是······”謠昑予言語中帶著一絲哽咽，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後面的話。
她說要暫時離開幾日，沉燭殷允了，說在她回來之前定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