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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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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晝在西紅山的碧潭五百年間,流水之軀,淡忘很多才學,鳳簫瑤琴,兩者皆拋,古琴若非是瑤池王母所贈,她礙於情面,一直壓在箱底下。

泓崖兩百年,她輾轉反側,不過丑時,入不了眠,在碧霞潭化成水,是讓自己不去想那些過往,它們橫亙在她心裡很久了,總是不經意就出現在她腦海裡,她時時在想,如果當初她留下,皋蘭成是不是就不會死?如果當初她不回頭,園園是不是可以兒孫滿堂?如果當初她不是投身在暮辭身上,汴京的他們是不是會活得好一點?

暮辭不顧一切回到江督,看到的大戰過後的荒涼,烽火嫋嫋,園園在她身邊小聲啜泣著,輝峨綺麗的芊園燒了三天三夜,皋蘭成在裡面被燒成為焦炭,她對葉先終生怨懟,春花相厭。

六月初十,皋蘭成頭七夜,她跟園園以香火寶燭去芊園拜祭,給去了的六千將士燒紙錢,免得到了陰曹地府遭鬼欺負。

就是在黑土炭焦的殘垣中,她跟園園遇上了嶸峰的搜尋大軍,嶸峰一眼就認出了她,為了不讓園園跟著她被抓去,她帶著園園拼命逃,可是他們窮追不捨,她想與園園分開跑,可是園園不從,園園固執,從水城到江督,皋蘭成一句話,園園認定了暮辭是她要追隨的人,她們被帶回去,暮辭見到了葉先,被安排住進玉章宮,成為祁國的淑妃娘娘,園園長伴她左右,儘管,暮辭知道會一天,她連園園都保不住。

暮辭傷了的眼睛,時好時壞,身體精神皆不濟,一碗碗湯藥灌下去,更壞了,整個人衰敗得不成樣子,她拒絕與葉先的一次次相見。

唯獨那一次,她不肯用藥了,太醫署的馮醫使報到葉先處的掌事李舍人那。

“皇上,太醫署的馮醫使來報,淑妃娘娘不肯吃藥了。”李舍人惴惴不安,生怕一句話錯了,葉先就把他給廢了。

摺子堆成山,葉先批了一天,從士農工商到用人治世,總有寫不完的紅字批改。

“下去吧,晚上朕去看看她。”葉先換了本摺子,對李舍人說道。

李舍人稱諾,急忙退下。

入夜後,天下起了小雨,一場秋雨一場涼,這樣陰冷的秋夜,猶為磨人心。

葉先到玉章宮時,不過才晚膳過後,暮辭就已歇息在床了。

李舍人明明已經知會過掌事的平娘了,他質疑地看著平娘,平娘跪在地上,忙道:“皇上,傍晚時分,淑妃娘娘說身子倦怠,就一直歇息到現在還沒起,晚膳還沒用呢。”

“好了,朕在這兒等著。”葉先遣退四周伺候的人,獨留他與暮辭一室,他端起一盞溫茶,靜靜坐在軟榻上品著。

人人皆知,葉先與暮辭不睦,這樣讓他們共處一室,難免讓玉章宮的人心惶惶,在外頭候著的平娘心裡七上八下的,偷偷問李舍人:“大人,這可怎麼辦呀?”

李舍人無奈,揣摩著葉先剛剛的神情,“唉,走一步看一步嘍。”

葉先隔著紗幔,隱隱約約看見暮辭的睡顏,好不容易才把她尋回來,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卻還像是隔著重重疊疊的山巒。

估摸著有半柱香的功夫,暮辭忽地被驚醒,見四下無人,才叫了幾聲園園。

園園聽見暮辭在喚她,正要進去是,被李舍人急忙攔著,冷著臉道:“沒眼力勁兒的祖宗呀,皇上在裡邊,你瞎緊張幹嘛?”

平日裡待人平和的李舍人這樣一斥,平娘趕忙拉住園園,對園園使了使眼色。

轉眼間,葉先已經在床前,暮辭不見園園,心上一緊,道:“園園呢?”

她醒來的第一句便是問一個婢子,在他聽來刺耳難忍,難道那麼多個不相見的日日夜夜,她不會像他掛念她那般掛念他?心中疑惑千萬,沉聲問道:“園園?那個舊國女子?,你為什麼要這麼上心,你為什麼不肯吃藥,為什麼不肯見我,阿暮,我們原不該是這樣的。”

暮辭直視他,如墨如水的眸子已昏暗了幾分,啞聲道:“皇上,可知道我夜裡聽風聲夜雨,心中總是孤悽,不只是園園,還有息若淵,善慧,皋蘭成,許許多多的人,臣先前不知,原來臣會使他們成為這般模樣。”

息若淵,暮辭曾經的副將,水城一戰,命喪沙場,善慧,葉先的妹妹,息若淵的未婚妻,她開始不吃藥的前一天,善慧來見過她,一身素衣,從頭至尾寥寥數語,一句好一句安,又無別話,善慧臨走時,才忍痛道:“我以為他跟著你,你會保住他。”

此話字字誅心,暮辭失神,一夜未眠,盤旋在她腦海的是息若淵萬箭穿心的慘狀。

“善慧不是活著好好的嗎?”葉先不解,為何她要深陷於過往的泥沼中,遲遲不肯出來。

“在水城遲遲等不來的兵是不是你不批的?”

暮辭此話問得十分乾脆,她可以不問的,她早就證實了,可是她想他親自承認,讓自己徹底死心,她不要再為他的江山社稷再丟棄掉自己。

葉先回避這個問題,轉而問她:“阿暮,整個天下都是我們的,你終究還要什麼?”居高臨下的口吻,縱使她已是他的妃,他仍琢磨不透她的心。

他迴避她的問題,暮辭也迴避了他的問題,她忽然咧嘴笑得沒心沒肺,看著窗外雨水滴滴答答,“南方多雨,北方多雪,皇上可知道臣多久沒見過雪了,漫天大雪的樣子,臣甚感懷念。”

暮辭離開汴京已經四年有餘,江督雖四季溫暖如春,能令她魂牽夢繞的始終還是汴京,可以她被病痛腐蝕得中空的身子,要回去是不可能的,路程過於顛簸,對她身體就是一副催化劑,怕是未到汴京,便要病死在半路上。

葉先覆上她的額,轉而撫過她的眉,到她眼睛處時,心中溢位層層酸澀,她的眼睛傷過,已經見不得強光了。

至此,葉先無奈只道:“阿暮,不要再想汴京,你好好養身體。”

暮辭頭一仰,眸子映出葉先的面容,四年了,他成熟穩重了許多,卻再也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人了,她心靜如水,突地說“皇上,今後我們還是少見面為好,免得相看兩相厭。”

話語間的決絕,饒是驚起了一室的寂寥,撫在她眼眸處的手明顯一顫,而後在傳來的是葉先悵然失落的嘆息聲。

“從什麼時候起,你我相見會是這般模樣?”葉先問她。

“皇上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她答。

直至他走時,仍未再對她說半句話。

往後有很多次,葉先乘輦往皇后章臺宮的方向去,經過玉章宮時,都會叫停。

他看著玉章宮宮門緊閉,唯兩盞竹籠燈透著微微亮光,卻始終沒有下輦。

在他與皇后新得了一位皇子,他高興得往章臺宮去,路過玉章宮還是叫了停。

“太醫是怎麼說淑妃娘娘的病情的?”葉先坐在輦上,禁不住地問李舍人。

李舍人躬腰上前,“太醫說,若娘娘肯好好保養,不再憂思多慮,能保十年無恙。”

“那要是,她還是這樣百般作踐自己呢?”語氣淡如水,沒有半點漣漪,葉先終要是絕望了。

李舍人後背一涼,“鬱結於心,無藥石可以醫,且娘娘底子經徵南一戰,沒有及時調養過來,已經十分淺薄了。”

葉先下了輦,站在玉章宮宮門前,硃紅色的門緊閉,看不見裡面的人,他拉起銅綠色門環,觸手生涼,扣下去,她會見他嗎?

“皇上,要不要奴才通報一聲?”

葉先嘆了聲氣,輕輕鬆開手,將門環不動聲色地回到原處,他擺擺手,“朕與她相見只會徒增怨懟,走吧。”

玉章宮內,暮辭面無血色,坐在宮門的白玉石階上,一場涼風把她吹著,雙手冰涼,她聽著輦轎越行越遠,直至聽不見聲音,原先他們也不是這樣的。

“園園,你想家嗎?”

園園搖搖頭,說:“家裡沒人了。”

“是嗎,我家裡也沒人了,但我還是想回去,我想去堆雪,吃冰條,攪兔子窩去烤肉,”說起汴京的冬天,暮辭的眼裡有了一絲生機,又很快淡了下去,眼裡氤氳起一層水霧,“可惜啊,當年能陪我的人都不在了。”

……

不知濛晝為人時的萬般無奈與錐心之痛,一句問責激起改瀿的怒意,改瀿覺得濛晝就是在自己炫耀,她的手迫入濛晝的身體,準確無誤地抓住她蓮花芯髒,一捏一放,拽在手心玩弄,眼神嘲弄,微微揚起的嘴角充滿挑釁,“濛晝,你的話真噁心。”

濛晝渾身顫慄,她的芯被她玩弄在鼓掌中,有強烈的緊迫感,彷彿下一刻就會被她捏爆,她萬分驚恐地看著改瀿,濛晝不能反抗,因為她的芯隨時會被連根揪出來,她脆弱得不堪一擊。

“改瀿上仙,何必這般為難我不中用的小徒兒呢?”

就在濛晝孤立無援之際,她的身後傳來三十八年未聽過的聲音,西紅山一次次地放任嬌縱,一次次地苦口婆心的勸罰,甚至為她讓她早成人形,不惜喂她自己的神血,三界唯存的山與川的化身,西紅山山神歲公。

改瀿明顯被驚到,差點失手捏爆她的芯,看清來人後,表情盡顯不屑,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她的手。

“想不到還有人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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