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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江躍看到我蒼白的面色,也不好繼續詢問。
他轉移了話題,只問我生了什麼病,他可以幫我看看。
接著又笑著打哈哈:“我這說什麼胡話,我一個癌症醫生,讓你給我看不是在咒你嗎?”
我下意識的捏緊了手中的病歷單,慶幸之前掛的不是他的號。
我這些狼狽、委屈,再不願讓旁人看到了。
“沒事,就流感而已。”
江躍笑著說:“最近流感是很多,要注意身體。”
他還想囑咐我些什麼,但我怕他發現端倪,藉口匆匆離開。
一轉身,卻撞到了安成吟的身上。
他看到我,下意識的皺緊眉頭,剛想開口說什麼,下一秒,就看到了我身後的江躍。
他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他狠狠地捏住我的手腕,譏諷道:“好啊,你想跟我離婚,原來是跟老情人好上了。也對,孩子沒了,是該好好哭訴一下。”
他生氣的時候,什麼難聽的話都說的出口。
他分明知道我和江躍並無瓜葛,但還是要這樣出言中傷我。
我心灰意冷,再抬頭時,已經嚥下了所有眼淚。
“這和你無關,你還是快點和我辦離婚吧。”
我定定地望向他,不知此時我眼中,是不是充滿了恨意。
安成吟恨恨地甩開我的手,不顧眾人側目,朝我喊道:“好,離婚是吧,我成全你!”
“你一切都是我們安家給的,現在你要走,那一分都別想帶走!”
“周恬,我看你身無分文能倔到什麼時候,你到時候可別哭著來求我!”
“我不稀罕。你要拿走,就全拿走好了。”
我不顧他在我身後氣急敗壞,轉身離開。
安成吟言出必行。
當晚,房東就通知我這套房子已經賣出去了,我必須在這兩天內搬出去。
想來這也是安成吟的手筆,我不願讓房東為難,答應儘快搬完。
收拾好行李後,我望著空蕩蕩的房間,一時竟不知該往哪去。
這時,江躍竟給我打來了電話。
電話那頭,他語氣踟躕。
我心中瞭然,在同一家醫院,他怎會不知我得癌症的事。
想必是問了同事,得知我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醫。
“周恬,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開口說,安成吟簡直是畜生,你都病成這樣了,他還那樣對你!”
我嘆了口氣,在同一個人面前丟臉兩次,真狼狽啊。
但是現如今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我猶豫許久,還是向江躍開口,借了一筆錢。
“你放心,過段時間我就還你。”
我怕他為難,急忙解釋。
江躍卻讓我放心,不要著急還錢,說他當年成績不好,得助於我的輔導才能考上醫科大學,反倒是他感謝我才是。
在江躍的幫助下,我租了一套民宿。
地方雖不大,一人住也足夠了。
我將心心的照片從行李箱裡拿出來,仔細擦淨,放在了窗臺。
這樣好的陽光,她應當會喜歡吧。
沒過多久,我在朋友圈裡刷到了楊依婷發的結婚訊息。
合照裡,安成吟看起來還是那樣冷漠,但是嘴角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情。
現在你如願以償,終於不用深陷在你我的錯誤之中了。
事到如今,我竟也沒有絲毫的恨意了。
也許對一個人徹底失去感情,就是看到他的訊息,卻不會再有任何波瀾吧。
我順手給他們點了贊。
結果下一秒,安成吟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電話那頭他沉默了許久,才問我:“你是不是真的鐵了心要和我離婚?”
我沒說話。
他語氣變得著急起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竟帶著一絲哄我的意味:“如果你現在後悔,我還能給你一次機會。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你還是能回來當你的安夫人。”
安夫人?我苦笑。
我本就沒所圖,現在又怎麼會願意回頭呢。
我笑著直言:“不了,祝你新婚快樂。”
10、
心心去世已經有一個月了,我終於接受了她離開我這個事實,開始收拾她的遺物。
她生前有一本不給我看的日記,我找了出來。
一翻開我就忍不住淚流滿面。
日記裡寫滿了她小小的願望。
第一條,爸爸能記得我的生日。
第二條,媽媽的病可以快點好起來。
我以為我生病這件事在她面前掩飾的很好,沒想到她早有所察覺。
我忍著眼淚繼續往下看。
第三條:生日的時候和爸爸媽媽一起去動物園。
這條她從未提起過。
我的心又抽疼起來。
今天是我去醫院複查的日子,但我想了想,還是拿起那隻被我清理乾淨的小熊,一起帶著去了動物園。
“心心,你看,那是老虎,心心最喜歡老虎了對不對?”
動物園裡,我旁若無人地對小熊說話。
“媽媽給你和老虎拍張合照好不好?”
我把小熊舉起來,拍了張照。
旁邊有一家三口經過。
小孩指著我好奇地對父母說:“媽媽,你看那個阿姨好奇怪啊,在老虎面前自言自語。”
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樣子,我再也支撐不住,蹲下抱著小熊痛哭。
從動物園回來已接近傍晚。
我看到有個人影蹲在我家門口,影子在夕陽下拉的頎長。
走近一看才發現是江躍,不知道在門口等了多久。
江躍看到我,就匆忙地拉住我的手,著急道:“你去哪了,今天怎麼沒來醫院複查?你現在動手術還來得及知道嗎?!”
三分怒意,七分關切。
我知道他是好心,但是讓他幫了我那麼多次,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了。
我滿懷感謝地笑笑:“江躍,明天陪我爬山怎麼樣?”
這也是心心的願望。
他表情一愣,顯然對我這句話摸不到頭腦。
江躍剛想開口說什麼。
我就笑著打斷:“這些日子我總覺得沉悶,想出去透透氣,好不好?”
他有些無可奈何,但拗不過我,只得答應了我的請求。
第二天一早,江躍來接我,還背了一個大單反。
“江醫生,你不會想讓我幫你拍照吧?”
“我是幫你拍。”
我有些詫異,自從得癌之後,我就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
年少時還能稱得上清秀白皙的面容,現在只剩一把枯骨,哪還有心情拍照。
江躍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釋道:“西山的梅花今年開的特別好,‘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是不是?。”
“況且我記得你高中,最喜歡梅花了。”
我知道他是鼓勵我熬過這段艱難的時光,看著他認真的表情,不免有些感動。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口紅遞給我,解釋本來這是送給她妹妹的,但是他妹妹不喜歡這個顏色,所以想著轉送給我。
我一眼看出他拙劣的謊言,但也不想坲了他的意,接過口紅認認真真的塗了起來。
“真好看。”
他誇道。
我看著反光玻璃裡的自己,突然覺得自己像個人了。
一瞬間,我覺得或許我真的可以活下去。
路上,我和江躍有說有笑,他幫我和梅花拍照,我也笑著應和他。
走到一半,我突然感覺腿軟,江躍急忙扶住我,提出要揹我上山頂。
我剛想拒絕,他就不容分說的把我背起來。
“你這個病人就別逞強啦!”
我只好乖乖的趴在他的後背上。
他體力甚好,走了幾階也不喘。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走了一會,我突然好奇道:“江躍,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腳步一頓,耳根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
“我,我……”
“你們在幹什麼!”
一道充滿怒氣的男聲打斷了他的踟躕。
還未看清來人,我就被狠狠的拽到了地上。
一抬眼,就對上了安成吟那雙充滿戾氣的雙眼。
“好啊你,還沒離婚就來會情人,你還要不要臉!”
安成吟看著我的臉,怒氣反增。
他伸出手捏住了我的臉,我吃痛的往後一縮。
他卻強行把我的臉掰過來,另一隻手重重的抹開了我的口紅。
“多少年沒在我面前化過妝了,見情人就濃妝豔抹是吧?”
江躍一把推開他,怒罵道:“安成吟,你發什麼瘋,你知不知道周恬她……”
“江躍!”
我急忙出聲阻止。
江躍皺著眉看了我一眼,到底沒說出口。
“說啊,怎麼不說了!”
安成吟諷刺道。
我看著他的臉,只覺得萬分疲憊。
“安成吟,你已經要結婚了,就放過我好不好?”
我的眼裡寫滿了懇求。
11、
話音落下,安成吟的表情晦暗不明。
好在他並未再出言嘲諷,只不過直到我到家,他還在跟著我。
我不願再麻煩到江躍,便謝絕了他的陪伴,準備跟安成吟解釋清楚。
江躍一走,安成吟就陰沉沉地問我:“我跟李依婷要結婚了,你就不怕嗎?”
我忽然覺得有些諷刺。
我有什麼可怕的,跟他結婚開始,他就用行動證明他的心在李依婷那邊。
現在再來問我怕不怕,是不是晚了些。
我垂下眼眸,平靜道:“我們倆的婚姻本來就是靠心心維持的,現在你能找到真愛,我祝福你。”
我雙手攥拳,指尖捏的泛白,深深的陷到了肉裡。
雖然我早就知道這事實,但當這句話真的從我口中說出時,我還是不免心痛。
它無疑將我和安成吟的青春,以及曾經的情感,全部抹去。
安成吟收緊了下頜,額頭暴著一絲青筋。
我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奏,不願和他多糾纏。
我在他的注視下,關上了門,他也沒有阻攔。
把安成吟隔絕在門外,我才渾身放鬆下來,然而這時一陣眩暈襲來,我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我接到了安成吟的電話。
我細細一聽,門外居然同時傳來了他的聲音。
他竟還在門外站著。
安成吟聲音沉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想來是我的錯覺。
不可一世的安成吟怎麼會脆弱呢。
他說:“周恬,我想心心了。”
我喉嚨一緊,忍不住想吐。
太遲了安成吟,你現在的緬懷只會讓我覺得噁心。
我一言不發拉黑了他。
12、
站在剛剛經過的寵物醫院門口,我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隔著櫥窗,我竟看到了曾經我送給心心的那隻小狗——毛豆。
心心生前在網上看到動物保護協會的宣傳片,五歲的年紀就已經會共情那些被主人拋棄的小動物了。
她哭著跟我說流浪的小動物好可憐,想領養一隻小狗。
我自然是應允,但卻被安成吟拒絕了。
他當時滿臉厭惡,不耐煩的說:“動物都是養不熟的,別浪費精力。”
我理解他不願意和我有糾葛,可他面對一個小孩還這樣冷血,這我無法接受。
看著心心瑟縮的身體,我忍不住和他大吵一架,不顧他的反對,帶心心去領養了一隻被棄養的泰迪。
心心很喜歡它,即便它不如寵物店裡的貓貓狗狗那樣可愛,但心心仍然悉心照,取名毛豆。
她撲閃著眼睛,對我說:“媽媽,它有家了!”
結果沒過多久,毛豆就不翼而飛了。
我質問安成吟,他只輕描淡寫地說送寵物店了。
無論我如何逼問他,他都不願意告訴我到底是哪家寵物店。
心心還反過來安慰我說沒關係的。
可我知道她內心有多難過。
隔著玻璃,毛豆顯然也認出了我,它那雙溼漉漉的眼神,像極了心心。
我激動的衝進店門,抱起毛豆。
手中的重量讓我感到不對勁,我按捺住興奮,仔細檢查了一下毛豆,發現它失去光澤的毛髮下,竟有這麼多傷。
店員看到我激動的樣子,忍不住上來問詢:“你好,請問你認識它嗎?”
我拼命點頭:“是的,我是它原先的主人,它為什麼這麼多傷?”
店員聞言換上了一副怒氣的表情:“我說你們這些人,動不動就棄養,你知不知道它現在的主人一點都不關愛它,隔三差五就把它弄傷,傷了又帶過來治,這不是有病嗎?!”
我一陣心疼,剛想開口問現在的主人是誰。
李依婷就先聲奪人,在門口朝我喊道:“周恬,這狗是我的,你給我放下!”
安成吟把我的狗送給李依婷了?
憑什麼,他憑什麼!
毛衣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心心最喜愛的毛豆都要送給她!
在他眼裡,李依婷就這麼重要嗎!
我緊緊把毛豆抱在懷裡:“你不配養它!”
李依婷卻一副看笑話的神情:“你覺得我不配又怎麼樣,反正最後不都到我手裡了。”
她貼近我的耳朵,似笑非笑:“無論是安成吟,還是這隻狗。”
這句話一下子把我帶回安成吟拋下我和她甜蜜的日子,瞬間有些恍惚。
李依婷趁我愣神,從我手中奪過毛豆,就鑽到了停在門外的車裡。
她搖下車窗,雙手掐著毛豆的脖子向我示威。
彷彿一切盡在她的掌握。
我恨透了她的行為,不願和她再有所瓜葛,但一想到毛豆還要繼續遭受這非人的折磨,我就不能冷靜一秒。
我決定去找安成吟談談。
13、
比起以前永遠找不到他的身影,現在的安成吟很好約。
他的秘書告訴我,他推掉了今天所有的會議,就為了在家等我過去。
我內心止不住的冷笑,他應該是知道了今天的事,所以等著看我的笑話。
我一進門就直奔主題:“為什麼把毛豆送給李依婷?”
他喝著咖啡,漫不經心的回答:“一隻狗而已。”
他的態度過於平靜,平靜的讓我憤怒。
好像在他眼裡,那不是一隻狗,而是一團可以隨意丟棄的垃圾。
我忍不住拔高聲音:“那是心心生前最愛的狗!”
聽到這話,他沉默了。
我喘著粗氣望向他,他竟然破天荒的跟我道歉了:“對不起,我不知道這隻狗對你和心心這麼重要,我把它要回來。”
他的態度讓我有些錯愕。
在李依婷出現之後,安成吟再沒有這麼好說話過。
抓住機會,我提出另一個要求:“你可以分割一部分錢給我嗎?我很需要。”
我欠了江躍太多錢,人要走了,那就不好再欠了。
他年少時就家境貧寒,現今幫我支付醫藥費、房租,想必已經掏空了大半。
他抬眸看我,神色複雜。
他默默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我剛想接過,他卻用手指捏住了。
“我們現在還沒離婚,所以不算分割財產。這筆錢,算婚內自願贈與。”
他眼神有些哀傷:“周恬,我現在去把狗要回來。你在家等我好不好,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
安成吟後悔了嗎?
我靜靜地看著他。
也許吧,也許他後悔了。
但是安成吟,這一切是不是太晚了。
我坐在沙發上,望著這間禁錮了我五年的別墅,彷彿婚禮就發生在昨天。
那晚,我穿著婚紗,坐在床上等了他許久。
等到的卻是安家父母愧疚的眼神,他們讓我早些睡,說安成吟今晚有事。
後來我才知道,這件事指的是陪李依婷。
我就在這房間裡等啊等,從天黑等到天亮,安成吟說不來就是不來。
不久後,心心就出生了。
可臨產那天,安成吟也沒有出現。
家屬簽字的時候,還是安家父母代簽的。
心心長大的這五年間,安成吟回家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我摸索著別墅,終於鼓起勇氣重新進了心心的房間。
我驚奇的發現房間竟被重新佈置過了。
安成吟性情冷淡,所以心心之前的房間也只是隨意的擺了些冷冰冰的書,全然不像一個小女孩的房間。
現在卻如此溫馨。
無論是蕾絲床單,還是滿房間的玩偶,都是心心生前所願。
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心心生前為了能多見安成吟,便故意裝病引起他的注意,被安成吟發現之後,他痛罵她小小年紀就會撒謊,不願承認這是他生的小孩。
還遷怒於我,說我沒有做好一個母親的責任。
那些日日夜夜,每一分每一秒怎麼熬過來的我都不知道。
我不願再回憶了。
我不願,再被囚禁在這所牢籠。
14、
安成吟深夜才回來,而我不知不覺躺在心心的床上睡去了。
他問我,做了什麼夢,為什麼流了這麼多眼淚。
我沒回答,只想著要回毛豆。
安成吟猶豫了一會,開啟了房間門,一隻泰迪躲在門口,瑟瑟發抖。
即便是隔著那樣遠,我也一眼認出了這不是毛豆。
如果是毛豆的話,它會記得我的味道的,不會這樣躲著我的。
我剛伸出去的手放下了。
安成吟問我:“怎麼了,毛豆太久沒見你了,不認你也正常。”
他不瞭解我,也不瞭解毛豆。
毛豆在寵物店就認出了我,現在怎麼可能不認得我呢。
我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安成吟,為什麼到現在你還在騙我?”
他愣住了。
我忍著眼淚輕聲問道:“毛豆呢?”
他半蹲下來,扶住我的腿,抬頭望向我,帶著愧疚:“你聽我說,你先不要激動。”
“李依婷她……可能是料到我會為了你把毛豆要回去,回去之後就把毛豆送狗肉店了。”
我瞪大雙眼,怔怔的望向他。
眼淚終於不堪重負地大顆大顆的滑落,砸在了安成吟的手背上。
他手忙腳亂的想要安慰我,我卻發瘋似的開始推搡他。
“你滾!安成吟!你給我滾!”
“周恬,你聽我說,你別這樣,我們還可以養一隻的……”
他手忙腳亂的安慰我,試圖給我擦眼淚。
但是很快就發現,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我的尖叫,他的慌亂,糾成一團。
我的身體很快承受不住,在他眼前暈了過去。
15、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醫院裡。
我渾身冰冷,不知道已經換了多少瓶水,連我的血液都好像沒有溫度了。
安成吟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隱隱約約聽到他衝著醫生大喊大叫。
“癌症晚期什麼意思?你們這群庸醫,竟敢咒我妻子!”
“安先生請您冷靜,周小姐兩個月前就查出癌症了。”
安成吟的聲音一下子弱了下去,他怔愣的喃喃自語。
“兩個月前,她怎麼沒和我說,不可能,這不可能……”
門被推開。
安成吟失魂落魄的走進來,我不願和他對話,閉上了眼睛。
他窸窸窣窣的坐到我身邊,握住了我的雙手。
“恬恬,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不告訴我……”
沒告訴嗎?
兩個月前,我就告訴他,我生病了。
在我還要接著往下說的時候,他卻不耐煩的打斷了我:“跟我有什麼關係,別來煩我!”
安成吟的眼淚流到我的手背上。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眼淚,沒想到這麼冰冷的人,眼淚也是有溫度的。
他的哭聲越來越大,像是懺悔,像是自責。
可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我不想接受,也沒有時間可以接受了。
現在我只想安安靜靜地走,安安靜靜地去看心心。
過了許久,江躍走了進來。
“你會吵到她休息的。”
安成吟壓著情緒低吼:“滾。”
江躍忍不住出言譏諷:“遲來的深情有什麼用?以前不知道關心她,現在又來裝什麼後悔。”
“你有真正的在意過她,信任過她嗎?”
“說到底,她變成這樣,你難辭其咎。”
江躍的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
安成吟喉嚨乾啞:“我不想她這樣的,我真的不想的。如果我知道她生病了,一定不會這麼對她的。”
我心裡輕笑了一下。
人啊,總喜歡拿結果來倒推成因,做了後悔的事,都會道:“如果怎麼樣”。
可是人生,哪來那麼多如果。
做過的事好似江水,在時間中不停歇的奔騰。
很多錯事,是沒有回頭路的。
安成吟,我們回不去了。
他趕走了江躍,獨自一人跪在我的床榻前。
他的抽泣,一聲一聲的傳入我的耳朵: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生病了?”
“我是不是,真的讓你這麼難過?”
“為什麼你的心裡只有心心,就因為她是江躍的孩子嗎?”
“你總怪我對你冷淡,但是你心裡何嘗不是裝著另外一個人呢。”
“我好愛你,我真的好愛你,我從小就好愛你。我想你的眼神永遠停留在我身上,想你永遠不要去看別人。”
“我是不是用錯了方法?”
“你醒來好不好,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我會對你好的,我什麼都給你,我會好好愛護你,不會讓你一個人在家,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他的哭聲越來越弱,到了後來就枕在我身上沉沉的睡去了。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竟然覺得心心是江躍的孩子。
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燃起。
青梅二十年,結婚五年,安成吟原來一直是這樣看我的。
那我的付出都算什麼呢?
安成吟,你真讓我覺得噁心。
我想罵他,但怎麼都出不了聲。
朦朧中,我好像看見了心心在朝我招手。
我們之間的距離忽遠忽近,我怎麼跑都抓不住她。
16、
儘管江躍安慰我,說我還能活好久,但我知道我已經快到極限了。
他每次來的時候,都會折一枝梅花斜斜的插在我的床頭,病房因此也變的幽香。
安成吟雖有所不滿,但是看我喜歡,也沒有再耍脾氣。
他現在對我很好,我的情感卻已經被全部抽光了。
他誤會我也好,不信任我也好,我都沒精力去想了。
我的狀態越來越差。
直到年關將至,我聽到外面傳來鞭炮的聲音,才稍微有點精神。
我還記得對心心許下的承諾,一定要熬到除夕去和她見面。
也許是迴光返照吧,臨近除夕的這幾天,我甚至有力氣和江躍開玩笑了。
安成吟見我狀態不錯,想著去接一輛輪椅,推著我出去走走。
他前腳剛走,李依婷後腳就進來了。
她站在我床邊,我想她一定很得意。
結果她反而滿臉的妒狠。
“周恬,你都要死了,為什麼還跟我搶男人。”
我不知道她什麼意思,靜靜地看著她。
她自嘲一笑:“從我見到安成吟第一眼起,就喜歡上了他。我打探他的喜好,對他無微不至,可他的目光,從來沒離開過你。”
“所以我就偷拍你和江躍相處的照片,騙安成吟說你移情別戀了。你不是很好奇為什麼安成吟突然開始討厭你了嗎,就是因為這樣。”
“後來,你女兒出生了,安成吟又要離我而去了。我怎麼能接受,於是我又偽造了親子鑑定,說那是江躍的女兒。”
“安成吟氣昏了頭,居然從來沒有懷疑過。”
“我知道他從頭到尾都在利用我,利用我引起你的注意,利用我讓你吃醋,但是我不在乎,我只要在他身邊就好。反正遲早有一天,他會厭倦了你,發現我的好。”
“結果我苦心熬了這麼多年,竟然還比不過你一個要死的人!周恬,你憑什麼!你說你憑什麼!”
她說道最後,發瘋似的衝上來掐住我的脖子。
安成吟這時候從門外跑進來,按住了她的手,眼睛猩紅的扇了她一個耳光。
“你一直在騙我!”
安成吟的驚愕,憤怒,溢於言表。
李依婷捂著臉,雖然是笑著,但眼角卻又含著眼淚。
“對啊,我騙你,可你就這麼信了。安成吟,你不該利用我,現在周恬的下場,就是你的報應!”
安成吟狠狠的掐著她的脖子,像是要把這麼多年的怨恨全部發洩出去。
喪女之痛,直到今日,他才終於能和我感同身受了。
他也許以為心心沒了,我就和江躍就結束了。
他怎麼會想到,心心沒了,結束的人卻是他。
我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只覺得荒唐,但凡安成吟多相信我一點,都不會鬧到這個地步。
就在我以為李依婷會被安成吟掐死的時候,江躍及時趕來轟走了二人。
安成吟站在門口,眼眶通紅的看向我。
我躺在床上,靜靜地看向他。
我們都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條無法跨越的橫溝。
這是一條,長達十年的鴻溝。
17、
除夕那天,我瞞著江躍跑出了醫院。
街上到處張燈結綵,還有成群結隊的小孩子嬉笑著玩著鞭炮。
我走在街上,一朵巨大的煙花在我頭頂綻放,絢爛了整個天空。
我荒蕪的心,終於在此刻有了一絲髮芽。
心心一定很喜歡這天。
我往家裡走去,心心還在家裡等著我。
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看到了安成吟。
他發覺我厭棄的眼神,慌亂的解釋道:“江躍說你不見了,我找了一圈沒找到你,猜到你可能回來了。”
“對不起恬恬,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一定會治好你,我們再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言辭懇切,幾近哀求。
但我卻搖了搖頭。
我推開門進去,房間比外面更冷,但是有心心在,我什麼都不怕。
安成吟跟了進來,我也沒有制止他。
我細細的擦拭了心心的照片,把那隻小熊放到了照片前。
這已經耗盡了我全部的力氣,我摸索著沙發坐下,卻頭暈的找不到位置。
安成吟及時抱住了我,我靜靜的躺在他的懷裡,沒有說話。
他好像感受到了我逐漸下降的低溫,拼命的搓著我的手,從身上脫下大衣,給我裹上。
可是我的體溫始終沒有升高,手腳依然冰冷的厲害。
他緊緊地抱著我,在我耳邊輕聲呢喃。
“你小時候,可沒現在這麼倔,天天跟在我身後,喊我哥哥。”
“是我不好,我應該一早就找機會和你談一談。”
“我總習慣你對我好了,所以一直不肯低頭,我以為你會永遠讓著我,永遠不會離開我。”
“恬恬,如果有來世,你一定對我壞一點,讓我對你好一點,好不好……”
他帶著哭腔,聲音如夢似幻,聽不真切。
我越過他,看到了窗外簌簌雪花,好美。
“恬恬,你等等我好不好……”
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安成吟抱著懷裡逐漸冰冷的身體,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他愛了一輩子的人,卻也是他傷害了一輩子的人。
他抱著周恬的屍體坐了一夜,不肯放手,直到第二天被江躍發現。
江躍氣憤的拎起安成吟的領子。
安成吟卻發瘋般地呢喃:“我只想和恬恬待在一起,你們不要來打擾我,你們誰都不要打擾我!”
他把江躍推到牆上,周恬的屍體卻不小心滑落到了地上。
安成吟又瘋狂的跑回來,抱住周恬。
他想要處理周恬的後事,讓周恬入安家的族譜。
江躍狠狠的呸了一聲,罵道:“安成吟,我告訴你,你不配。周恬生前不想見到你,死了更不想跟你沾上一點!”
安成吟的臉上第一次出現迷茫的神情。
周恬還是在江躍的安排下下葬了。
“恬恬,是不是我這樣做,你會開心一點?”
那天葬禮上,有人聽到安成吟這樣呢喃。
不久之後,人們都得知了安成吟開車撞死李依婷的訊息,還未等警察抓捕,安成吟
在家中的兒童房裡自殺了。
朦朧中,安成吟看到了周恬和心心的靈魂。
他奮力想要去抓,張開手卻發現,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