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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聲聲,鑼鼓喧囂。
鮮紅的地毯從崔府的別莊一直延伸到長街上。
硃紅色的睚眥銅環正門前,兩隻威風凜凜的石獅脖子裡掛著紅綢花,滿目喜慶的鮮紅沖淡了鋒銳的氣勢。
簷牙上垂落而下的六角走馬燈在風中搖曳生姿,長長的紅色綢緞飄帶悠揚飛舞,舞出一片喜氣洋洋。
裴矩牽著白菁的手踩著鮮紅如火的地毯一步步走出崔府。
明媚的陽光直瀉而下,金色的光輝為兩人渡上了一層金燦燦的薄紗,也在他們身後拉出了兩道長長的並肩而行的影子。
裴府接親的十六臺轎攆已經停在崔府門前,轎頂綴滿明珠,一條條光彩奪目的圓潤珍珠紅寶石轎簾懸掛在轎門前,隨著風輕輕搖擺,發出陣陣清脆悅耳的金玉撞擊之聲。
“吉時已到。”司儀拖著長調高聲喊道,“請新人上轎。”
白菁鬆開裴矩的手,雙手持著卻扇遮面,轉身向崔闕再度福身行禮:“阿瑜再次拜別兄長。”
這一拜,白菁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絲不捨與惆悵。這一別崔府就不再是她的棲身之地,往後再回來就成了見外的孃家了。
念頭劃過,她的目光下意識的追尋向身側如山嶽般挺拔修長的身形。
裴矩敏銳的察覺到白菁的視線,垂眸回望向她,唇邊揚起溫柔的笑容。
從白菁的角度望去,裴矩稜角分明的下頜線自有一種凌厲的俊美。
陽光熱烈,白菁絕不會看錯,裴矩勾起的笑有種恰到好處的刻意感,但偏偏氣質使然又不至於給人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他眉目間染著溫雅、疏離與沉靜,不動時山嶽如亭淵,看似溫和卻又添了一絲冷傲的禁慾氣質,偏偏身上那股子冷香痴痴纏纏得往白菁鼻息間飄蕩,勾得她心尖兒又癢又酥,險些控制不住當場現出鬼魅之身撲上去將這男人壓在身下,逼得他露出那種被情和欲燻得眼尾染著潮紅,卻又強忍著折磨的隱忍不屈。
霎時,白菁心底的那點兒依依不捨如烈日下的冰雪般消失了個乾淨!
如果離家的條件是裴矩,這麼一想她頓時覺得自己又可以了。
笑話,有這麼大塊肥肉在前頭吊著她的胃口,什麼孃家不孃家的!她早就是一隻成熟的豔鬼啦,合該離巢獨自守著獵物過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了,哪裡會跟小崽子似的離不開爹孃?
爹孃兄長隨時可見,但裴矩若是叫他跑了,白菁哭都來不及。
等過了今日,這男人無論是在禮法上還是情感上都是她的人,以後想怎麼吃就怎麼吃,沒羞沒躁好過活。
“快上轎攆罷,莫要誤了吉時。”崔闕擺擺手,眼裡冒起了淚花。
他不知道白菁此時的想法,心裡憂傷的得很。族中姐姐們出嫁時,崔闕尚且年幼還沒什麼感觸,如今代替伯父送白菁出門倒是讓他提前感受了一回老父親嫁女兒的不捨與難過,眼淚險些控制不住嘩啦啦流。
“六哥,我帶阿瑜先行一步。”
裴矩向崔闕拱了拱手,而後掀開珠玉轎簾,先是溫柔小心的將白菁引進了花轎裡,等白菁坐穩後,他隨後也坐了進去。
轎簾若隱若現的遮住了一對新人的身影,在司儀一聲起轎中,鼓樂齊鳴,鑼鼓喧天。
接親的花轎隊伍浩浩蕩蕩繞城而行,猶如一條蜿蜒的長龍盤旋在隨州城的長街之上。
高門嫁女,十里紅妝,聲勢浩大。
紅地毯兩側擠滿了前來觀禮的京中百姓。
花轎左右兩側各站著一列提籃的紅衣婢女,她們不時從玉花籃裡抓起一把把混著鮮花的金瓜子銀裸子揚手撒向長街兩巷。
“搶喜錢咯!”
百姓們蜂擁而上,競相爭搶滿地的金瓜子銀裸子,場面一時無比熱鬧。
*
末時,花轎穩穩停在了裴府正門口。
裴矩先下了轎,伸手去牽白菁,一舉一動皆溫和儒雅至極,只看這細心妥帖的行事,旁人見了都能從中看出對新婚妻子很是愛重。
“主君,隨國公世子來了。”
門口迎客的老管家紅光滿面的衝上來迎接主子,布風霜的臉上眉梢眼角的細紋都笑出了花。
裴矩輕應了一聲,牽著白菁一步步走進裴府的大門。
裴矩幼年喪母喪父,由裴家主親手帶大,成婚當日本該由裴家主作為高堂接受新人參拜,然而此時家族所有的重心都在京城,局勢已是到了最緊要的關頭,成則得從龍之功為河東裴氏再延續百年清貴,輸則滿門皆喪。在這樣的情況下,無論是裴家主還是參與此事的幾個族兄全都脫不開身前來隨州。
因此今日裴家高堂上無人在場,只放了裴家主的隨身物件代替他坐鎮堂上。倒是隋國公的世子親自來裴府當了主婚人,給足了新人臉面,也引來外界紛紛側目。
噼裡啪啦——
爆竹聲聲之中,賓客盈門。
隨州各地的官員全都來了,一個個笑容滿面的拱手作揖道喜。
雖然高堂不在,但婚事卻沒有半分簡陋輕慢之處,照舊辦得風風光光。
“一拜天地。”司儀高聲吶喊。
白菁卻扇遮面,顯露在外的眉目如畫,雙眸脈脈含情,由侍女攙扶著跪在軟墊上,與裴矩一同向天地跪拜叩首。
“二拜高堂。”
堂上裴家主的隨身玉佩在燭火中熠熠生輝,靜待著新人的跪禮。
“夫妻對拜。”
裴矩轉過身,靜靜地望著纖腰玉姿的白菁,如火的吉服耀了他滿眼的豔色。在司儀的揚聲高喊中,兩人同時彎腰行拜禮。
“拜謝世子主婚。”
裴矩與白菁齊齊轉向側坐的隨國公世子行禮。
“禮成。”
司儀聲落,一群侍女蓮步款款簇擁著白菁與裴矩穿過滿堂賓客,走向主院的新房。
隨國公的世子主動留下來以主婚人的身份幫忙招待賓客。
與裴矩穿過迴環曲折的長廊,只見府內亭臺樓閣錯落有致,花間水榭鱗次櫛比的鋪展開來,處處雅緻,盡顯低調與奢華。
主院就在長廊的盡頭。
踏進門檻,繞過山水墨畫的屏風,新人坐上了鋪著厚厚的鴛鴦戲水的金絲蜀錦繡花鍛被的拔步床。
“新人請卻扇,行合巹禮。”喜嬤嬤拖著長調笑盈盈的道。
裴矩側過臉,低沉磁性的嗓音緩緩念出卻扇詩:“霧夕蓮出水,霞朝日照梁。何如花燭夜,輕扇掩紅妝……”
骨節分明的手掌輕輕落在團扇上,稍稍用力靈巧地從雪白的柔夷中抽出了那把遮面的錦扇。
霎時,一抹清麗脫俗的豔色出現在眼前。
雲鬢朱顏,眉目旖麗。
像是白玉雕刻而成的無暇美人,從頭到腳無一處不美,尤其是那一雙盈盈如秋波含羞帶怯的眼,嬌嗔可憐,就連眉間不散的病弱之姿都美得驚心動魄,像是細碎的琉璃瓷器,教人忍不住又愛又憐。
白菁模樣極美,而且不是那種極富侵略性的美,她的美清麗如春日枝頭的嬌花,很容易讓男人生出憐愛與保護欲。
然而裴矩卻沒有欣賞美人的雅緻,一絲空空落落的感覺在他心上蔓延開來,很淺很淡卻難以忽視。
“請新人喝合巹酒,此後夫妻和和美美共白首。”
托盤被遞到了身前,白菁與裴矩各自拿起一杯青銅酒爵,雙臂交叉而過,仰頭飲盡合巹酒。
喜嬤嬤笑容滿面的喊了聲禮成,“請主君和夫人早些歇息,莫要辜負了這良宵美景。”
說完,她給房中對侍女們使了個眼色,侍女們會意迅速魚貫而出。
楊柳走在最後一個,關門時目光不經意間對上白菁意味深長的眼眸,眸光微微閃爍。
眼神交錯不過瞬息之間,楊柳就退出了房間。
隨著房門輕輕釦上的聲音傳來,屋裡頭就只剩下了白菁與裴矩兩人。
氣氛突然變得寂靜。
白菁目光軟軟地望向裴矩,含羞帶怯的輕喚道:“夫君?”
夜已經深了,是不是該乾點該乾的事兒了?
裴矩勾了勾唇,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雖好,但阿瑜的身體更重要。等你養好了身體,我們再做真正真正的夫妻。今晚為夫就守在外間,若是阿瑜身體有何不適,儘管喚我便是。”
白菁怔了怔,露出充滿歉意的不安又柔弱的神情。
柔弱的外表下,內心卻是暴躁的一聲低罵。
很好,她就知道會這樣。
裴矩這行為,說好點叫守信重諾,說難聽點就是他丫禽獸不如。禽獸還知道有花堪折直須折,時時刻刻佔便宜呢,要不是她親身體驗過裴矩溫和表象下那股子熾熱的爆發力,她都要以為這男人那方面不行!
當她看不出來嗎?
這男人嘴巴里說得溫柔深情,實則身體卻是巍然不動,連一點雜念都沒有。
“我們來日方長,為夫不貪圖一時之歡,只願與阿瑜朝朝暮暮相伴,此生共白頭。”裴矩溫柔的握住百菁的手放到唇邊貼了貼。
意識到他的話外之意時,白菁臉色唰得紅透了。
“阿瑜,都聽夫君的。”
白菁垂著頭聲音輕如蚊子哼哼,遮住眼底的火光。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裴矩嘴上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實則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心裡頭在想什麼呢?難不成還想在新婚之夜上演一場守身如玉的戲碼?
虧得她先下手為強,不然頂著崔白菁的身份守著一塊長腿的肥肉不能追不能撲,她還不得憋出內傷來?
也不知楊柳有沒有看懂她的暗示……
念頭劃過,一縷熟悉的媚音幽幽飄來。
像是有隻不安分的小鉤子若有似無的在人心上搔著癢,勾得人心飄了,神也飛了。
裴矩神情微變。
是她!
她就在這附近。
下一刻,裴矩放下白菁的手,溫和的道:“阿瑜早些休息,為夫還有些事要處理,很快就回來。”
“夫君……”白菁剛開口,他就已經匆匆起身,如一陣風般繞過屏風拉開門跑了個沒影兒。
白菁臉上的嬌弱病態瞬間收回,她輕哼了一聲,嗔罵道:“狗男人!”
“姑娘。”易容成白菁模樣的楊柳翻窗而入,帶來了幽靈宮主的冥花袍與半張純金面具。
白菁迅速換上衣服,運起輕功追著裴矩跑了出去。
不喜歡溫柔多情的世家貴女,惦記著幽靈豔鬼是吧?
行,滿足他!
今晚非得讓他公糧都交出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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