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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池塘邊走著，腳步隨著前面的貴族小姐裴貞緩慢移動，清風拂面，小喜這刻有些享受這難得的時光。偶爾餘光瞥向前方的繡鞋，思緒卻隨風飄遠。
半個月前小喜高燒不退，三日後自昏睡中醒來，前程全然忘卻，同室的丫鬟小雙不住抹眼淚，兩人曾是同鄉，七歲時一併被父母送至這座高宅大院，換了幾兩碎銀，這麼多年一直相互扶持長大，勝似親姐妹，後來有幸一同被裴貞看中，那時的兩人覺得沒有什麼事比這個更讓人開心了。
小喜見這個看似僅十三、四歲的姑娘掉淚不說話，輕咳了一聲看著她反應。小雙趕緊用手帕擦了下眼角，動作輕柔地將小喜腦袋墊高，去桌上拿一直溫著的藥，慢慢喂進小喜嘴裡。
小喜不動聲色地喝完，看著小雙收拾，想了想開口問：“你有吃的麼？”小雙聽著嘶啞的聲音眼淚又是溢了出來，答道：“小喜，你剛喝了藥，姐姐現在去熬點粥，晚點吃”。聽到小喜闔著眼若有似無應了聲“嗯”，小雙將藥碗端出門並說了聲“小小姐那已經發話了讓你好好休息，你不要多想了，我待會兒就回來”。
小喜聽到了關門聲，緩緩睜開眼掀開厚被下床，人有些虛軟，走到一面銅鏡前看著裡面的女娃，呆怔了，莊周夢蝶，蝶夢莊周耶？
小雙端著熱粥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妹妹安靜地躺在床上，輕聲呼喚：“小喜，可以吃粥了，慢慢吃，不著急”。小喜隨她慢慢喂，乖巧不說話，注意到這個姑娘手也算白嫩，並不像做過苦力的，想起她說的小小姐，這到底是哪一個話本？主家是否和善？又是哪一個王朝執政？帶著這些疑問，小喜喝完粥後慢慢沉睡......
四月的陽光甚好，溫和又明媚，耳邊傳來說話聲漸漸清晰。裴貞清脆稚嫩的聲音傳來：“小雙，小喜怎麼看起來還是呆呆的，大夫怎麼說？”小雙答：“回小姐的話，大夫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得慢慢恢復”，“哦......小雙，過段時間大哥哥進學休沐回家了，你說我送他點什麼好？”，裴貞問。小雙答：“小姐送什麼世子都會喜歡的”。裴貞聽了有些歡喜：“那是，大哥哥最疼我了”。
小喜聽著這段對話，眼裡有些好笑和無奈，兩人經常說不到點子上，一個活在自已的世界裡，一個多年為奴一味迎合，真到了要送禮物時，估計又是一番兵荒馬亂。
裴貞口中的大哥哥即這座王府的嫡長子裴恆，兩人同父異母，裴恆親母生產完第一胎便血崩離世，裴恆六個月大的時候，其父裴殷濤就續絃了，而第二任王妃進府不到一月便生產了一個男娃，由裴殷濤取名翼，大鵬展翅之意。
幸得裴恆外祖家勢大，外祖曾任太傅，輔佐兩任帝王，朝中遍佈故交和學生，直接繞過裴殷濤向新帝裴殷堅請封世子位。而裴貞是繼王妃的第三胎所產，現年12歲，上面親哥裴翼，親姐裴玉，從小錦衣玉食，受萬千寵愛，即使一貫冷臉的裴恆偶爾也會差人送些小玩意指名給這個相差7歲的妹妹。
是夜，倆丫鬟作為裴貞的貼身丫鬟，伺候其洗漱並由小喜值班守夜，小雙回到寢室內洗漱休息。自從小喜病癒回到崗位，小雙一開始都由自已承擔守夜，讓小喜回去休息。
一日，小喜陪同裴貞前往王妃處晨省，王妃問起夜間睡眠情況，裴貞嬌俏地回答“近期都是由小雙伺候的，我也同意了”，王妃便看向小喜：“身體還是不爽利麼？”，小喜回覆：“回王妃的話，奴婢身子已大好”。
王妃輕點了頭：“那便好”，隨後抓起裴貞的手：“貞兒，兩年前是你自已從外院挑的丫頭，你也需要好好管教，否則就交給餘管家吧”。裴貞依偎在王妃身邊，晃了晃王妃的手：“知道了，母后”。
王妃笑了笑：“小皮猴，過兩天你恆哥哥回來了，安靜些，他在外跟大儒已進學多年，你也有幾年沒跟他好好聊天了，等他這次回來應該就不走了”。裴貞向王妃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上次教書的師傅都在誇他學問好，說這次回來直接在朝中任職，這樣恆哥哥也就不離家了”。
王妃颳了下裴貞的鼻子，眼底閃過冷漠，平和語氣中帶著一絲冷意：“是啊，這樣貞兒就能經常見到自已的恆哥哥了，要好好相處哦”，裴貞乖巧地點點頭，隨後兩人說了些日常的瑣事，王妃對於這個小女兒的確很關心，即使精神有些不濟，還是耐心地與裴貞聊天。但對於那個多年離家的裴恆不見得有多待見了。
這一切對於小喜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事，她將自已當做一個看客，希冀自已在這起紅塵中不染塵，直到找到來到此世的意義或者回到某個夢中國度的契機。
“小喜，你最近越發的沉默了，是身體還不爽利麼？”小雙用手帕沾水打溼遞給小喜，“擦擦臉，最近天熱，容易犯困，小姐午睡了，我們可不能犯懶”。
小喜看向遞過來的手帕，無奈地擦擦臉，這個世道連996都不如，時時刻刻都得圍著主子轉悠，“生了場病，有些懂事了吧，少語慎言，雙兒你也放心些不是”。
小雙聽完倒是微皺眉頭：“你如果碰到了不開心的事要跟我說下，在這個世上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其他的在那時就已經斷了乾淨”。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小喜坐在長廊上抬頭對著雙兒憨笑了下。
雙兒看她這副模樣放下了心，也希望她放些天性出來，便說“餘總管剛差人說來了些新布料，你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挑幾塊樣式帶回來，等小姐醒來，給她看看”。
“好的，我現在就去”，小喜將手帕遞給小雙，為了躲避小雙的唸叨與關心，站起來便沿著長廊臺階往外走去，走出小院時，小喜拍了下自已的額頭（傻，根本不知道路，如何去拿？此時再走回去詢問，那細心的丫頭不生疑才叫怪事，這可如何是好？）
小喜左右看了看，朝著一個大致是外院的方向走去，船到橋頭自然直，碰到個人再想辦法詢問。小喜走了段路一直未碰到僕人雜役，正懷疑自已走到何處偏僻地時，聽到遠處有走動交談的聲音，便站在路邊盯著拐角處靜靜等待。
是兩個青年男人的交談聲，其中一人聲音清朗：“此次又是你拔得頭籌，不管琴棋書畫，你總能樣樣做到精，就這身子骨真該練練，時不時生病咳嗽”。另一人似乎嗯了聲，不多做言語。兩人轉身就要到此院中，小喜察覺不對也無法轉身跑開，只得低頭等兩人過去。
兩人走過半月門，注意到這個小丫頭，倒也不做多想，經過直走。裴恆看了眼這個低頭的丫頭，一個尚未抽長的小姑娘，側臉白皙圓潤，乖巧地站立在那，好像一個瓷娃娃，微微墩身等自已走過，有些異樣倒也不做多想。
身側的同窗周沛停頓了下說：“咦，你府上的丫頭都是不開口向主子問好的麼？都跟你似的像個悶葫蘆，那不是一排排的悶葫蘆了，有趣有趣”。
裴恆看向了周沛，周沛轉身看向小喜，小喜依舊低頭，淡定地墩身問安：“問主子安”。稚嫩的聲音中傳遞著不急不躁，反而讓裴恆也看向了她，是很乖巧但過於乖巧了。
周沛點了點頭：“放心，你家主子安，不過你年紀尚小，得再多學學規矩”。小喜不想節外生枝，再次墩身應是。周沛轉身打算離開，看裴恆盯著小丫頭瞬間起了調侃之心，“小丫頭，抬起頭來，雖說我大夏強調尊卑有序，但一直低頭回話也是不合規矩的”。
小喜無法，只得慢慢抬頭，即使一再告誡自已低調行事，在成年贖身之前不要節外生枝，但前世的工作習慣依舊讓她在看到兩人時進行了分析。兩人均是貴族男子裝扮，一人著裝較素，但能看出料子華麗，一臉淡漠，無甚多餘表情。另一人即多話的青年藍色錦袍，手搖紙扇，笑盈盈的模樣。
眸光短瞬的停留，小喜便又頷首低眉做聆聽狀。裴恆注意到了那雙明眸，乾淨有流光，他想，她一開始乖巧只是表象，甚至不知道自已的身份，但現在應是知道了自已的身份。
周沛笑了笑，不再為難小丫鬟，轉身時注意到裴恆盯著小丫頭，愣了下：“世子爺，不要讓王爺久等了”。裴恆收回了思緒，頷首轉身。
小喜等他們稍微走遠點，反向快步離開。
難得看到裴恆有興趣的模樣，周沛調侃到：“是個討喜的小丫頭，難得看你有興趣的模樣，入眼的話可以安排到身邊伺候”。
裴恆看了眼周沛，回了句“再說吧”。
周沛知道他的脾性，不再多言，但是也覺得奇怪，不是嫌他多事，而是“再說”？也不知那個小丫頭是運氣好還是運道差。
小喜沿著他們來的路往外走，他們應是從外院過來，取布料處在內院與外院間，這個方向總沒錯。再走了一段時間後，小喜看到一個丫鬟抱著布料往回走，小喜鬆了口氣，放慢腳步走到那丫鬟跟前。丫鬟看到小喜，笑著說了句：“小喜，你來了，我剛拿好要給大小姐送去，先不等你了”。小喜微微頷首：“好的，你先忙”。兩人擦肩而過，小喜進去報了名號選了幾塊新式又嬌俏的布料，沿著來時的路回去。
是夜，裴恆想起今天與裴殷濤的對話，不由來的一陣煩躁。即使這麼多年告誡自已忍耐，但親生父親這層關係總是能讓他厭煩。
放下筆，走向窗戶，看著夜空中的那一輪明月，突然想起那雙眼睛，不是單純的眼睛，但有種看透世事的平靜，好像能看透人心。
即使短短的瞬間，裴恆也覺得記憶非常深刻，這個世上會有生而知之的人麼？小小年紀，卻有超出平凡的聰慧與機敏。裴恆是因為從小的經歷，不得不早早認識世態炎涼與人心叵測，那她是因為什麼......這個丫頭，倒是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