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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明珠決定留在京城。
這是他突然冒出的想法。
賀家祖上是皇商，像柳月卿說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能夠成功留得性命，並且繼續正常經商，且看起來在賀明堂這一輩又要光大起來，就知賀家底蘊大概比能看到的深。
再加上賀明珠眼睛看不見許多年，賀家生意基本都是賀明堂打拼出來的，賀明珠並不想染指。
若是按照他本身的想法，只要不搞兄弟鬩牆那一套，他能安心躺到老，清清靜靜做他明珠公子。
可剛剛柳春山一句話，讓賀明珠心中開始有些別的想頭。
他和賀明堂是一家人，是感情深厚的兩兄弟，只要他不大肆揮霍敗家，賀明堂都不會管他。
可他現在眼睛好了，他以後有了自已的生活圈，難道他的花銷都要賀明堂管嗎？
賀明堂或許會管，但接受他花銷的人不會有顧慮嗎？
現在是柳春山，以後可能是他的新朋友，未來是他的妻子孩子。
或者等父母老去，賀明堂有了妻兒之後呢？
賀明珠既然不想摘賀明堂的果子，自然便要自已開始。
既然自已要開始，柳春山也要開始，那請問有比對方更好的人選嗎？
更何況，他倆學都一塊兒上的，學的東西也是通的，簡直是天選搭檔。
“二公子在跟我開玩笑嗎？”
柳春山確認自已沒聽錯，不解地看向賀明珠道：
“我這兒攤子還沒支起來呢，可僱不起您。”
“而且你不是應該幫著大公子，重新振興賀家，憑著你們二人，說不準還能重回皇商之家呢！”
賀明珠沒說自已心中的顧慮，而是意味深長對柳春山道：
“振興賀家，我大哥一人足矣。”
“至於我嘛，咱們上學的時候，先生有沒有講過‘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的道理？”
柳春山一想也對，“月滿則虧”這世上的事情沒有長盛不衰的。
“盛”到一定地步，不是從內部爛掉，就會有容不下的人從外面瓦解。
若是能提前種好兩顆種子，其中一顆的果實被摧毀，總還有另外一顆嘛。
這樣想著，柳春山就滿臉佩服看向賀明珠道：
“二公子果然深謀遠慮，同樣一起上學，我就沒有想那麼多。”
賀明珠笑得溫文，當然不會說，自已也沒想那麼多，甚至想一輩子躺下來啃哥哥。
“可是，在我這裡上工，就算上一輩子，可能還比不上大公子跌倒後的高度誒？”
賀明珠不說話了。
柳春山也不說話了。
嗯，場面陷入詭異的寂靜。
賀明珠：“啊，阿春太聰明瞭，這話是不是編得太蠢？”
柳春山：“啊，我剛剛的意思，是不是在說他不行？”
兩人各自反思，重新在腦中完善一下各自說辭，相視一笑道：
“你先說！”
“你先說！”
“好，我先說”柳春山舉手，清了清嗓子道：
“我的意思是說，‘殺雞焉用牛刀’二公子來不能說是上工，而是我們共同進步！”
賀明珠微笑點頭，衝柳春山豎起大拇指：
“我也是這個意思，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你缺人，且缺能商量事情的自已人，我缺一個用武之地。”
最後，兩人齊齊開口：
“成交！”
嗯，怎麼說呢。
明明很簡單的事情，兩人以一種極其迂迴的方式，繞回出發點指向的正確目的地。
總之，最後的結果是賀明珠留下來，先仔細商量後面的章程，若是都符合兩個人的期待，那就成為真正的合夥人。
跟晏修那個只拿分紅的不同，賀明珠是真正遇事可商量，能起決策作用的合夥人。
“那我今日先回和安堂，明日一早再過來。”
兩人說完正事，又說了些各自這段時日的經歷見聞，賀明珠便起身告辭。
柳春山看外面天色不算早，便留客道：“二公子留下吃晚膳吧，且我這二進院子，夠住的呢！”
阿文聽了眼睛一亮，柳春山搗騰吃的東西有一手，許久沒吃他甚是想念。
而且這一路舟車勞頓，再能喝點柳春山釀的酒，那自然是美滋滋。
阿文都已經準備去安置馬車了，卻聽賀明珠笑著拒絕道：
“不了，和安堂那邊賀掌櫃有準備，我明日再過來。”
阿文想說，他們一進城就直奔吉雲巷，賀掌櫃都不知道他們到了，哪裡來的什麼準備？
但主子的話，阿文不能不聽，只能拿可憐巴巴的眼神看向柳春山。
柳春山本來將賀明珠的話當真，真以為賀掌櫃那邊準備了接風宴。
但一看阿文的神色就明白過來，那不過是賀明珠的託詞，腦子再一轉，柳春山就懂了對方意思。
兩人同一個院子住幾年，且柳春山以前是婢女身份，對待賀明珠，不自覺就會用上以前的態度，甚至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可現在她自立門戶，無論私下兩人關係多好，沒有長輩在家的情況，她也是不該讓男子留宿的。
賀明珠這是在替她避嫌。
想到這裡，柳春山心中再次感慨賀明珠的人品和體貼。
明白對方是為自已好，柳春山自然對阿文的期待視而不見，而是笑得眉眼彎彎將兩人送出門。
“那今日我就不留二公子，明日中午我再在平蕪居，為二公子接風？”
阿文失望望天，賀明珠溫文點頭。
柳春山站在門口，看著駕車離開的二人，面上的笑容許久都沒有散去。
是的，賀明珠拒絕留飯，拒絕留宿，都讓柳春山感到開心。
起初僅僅是因為對方一心為她著想，再後來，就是賀明珠這個人，是真正正視她已經脫了奴籍，是自立門戶的平民百姓。
柳春山突然就明白，賀明珠來見她時，為什麼戴著面具，為什麼要重新跟她認識。
想到自已認識的，那些身份比自已高的人中，即便都知道她脫了奴籍，但好像只有賀明珠，在以一個全新的態度對待她。
甚至連她自已，在面對賀家和柳月卿或者晏修時，都下意識將自已放在下等位的位置上。
當然社會地位上，另外兩人確實高很多，可她說的不是外在，而是內心。
幸好賀明珠來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