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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曰:有求皆苦,無求而樂。
世人的福禍得失源於貪、嗔、痴、恨、愛、惡、欲。
謫仙,也並非無慾無求。
而我……想再見她一面。
——
“姑娘,閣主回來了。”
少女抬頭,臉上佈滿喜悅之色。收起手中的書,由開口的侍女扶起來。
“冬瑜,走吧,去見師父。”
少女名喚清月,是南陽閣閣主的小徒弟。
步入大殿,少女緩緩上前“師父。”
座上之人示意她不必多禮,而後她落座。
笑著問道“師父,此次出遊可還順利?”
“皆可。”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來,其中一人笑趣道“我就說嘛,果然還是小師妹快。”
另一人樂道“這是自然,哪次不是咱小師妹先到”,還盯著少女“是吧?”
少女笑著回“師兄,莫不是昨日輸了棋子,心裡不痛快吧……”
玩笑的意味,讓其餘的師兄們都笑出聲。
隨後,眾人上前,恭恭敬敬對座上之人行禮。
“師父。”
“落座。”案上之人擺手示意眾人起來。
隨後,他開口詢問近日閣中之事。“子衡,我不在的這些時日,閣中可有何事?”
子衡是南陽閣的大師兄,也是現任南陽閣閣主雲辭的首徒。
座上之人緩緩開口,說完抬起身旁的茶一飲而盡。
“回師父,一切都好!同師父走前並未有何不同。”
剛剛打趣綰月的是她的九師兄述白和十一師兄少禹。
因南陽閣在五國的特殊地位,因此各國想盡辦法將人送來。
這個特殊不僅僅是地理位置特殊,更是因為南陽閣閣中之人,人人之非常。
例如大師兄子衡精通天文地理圖啜之學,二師兄仲旭懂禮法道德,對各家經典愛不釋手。
再比如七師兄擅長兵器製造,九師兄述白算卦一算一個準。天下之人想找他看卦之人不計其數。
南陽閣主有十二個徒弟,前十一個各個身懷絕技,唯獨十二徒弟清月無技。
雖是如此,但閣中之人無人不知,清月得閣主寵愛。
南陽閣向來有月中下山歷練的慣例,少禹激動問道“師父,快至月中了,我們可還要下山。”
閣主雲辭氣定神閒,緩緩開口“便照以往。”
眾人齊聲“是。”
雲辭看無事,便主動讓其退出去。
清月想著師父雲遊周途勞頓,便同師兄們一同退下。
不料,雲辭忽然叫住了她。
“十二留下。”
師兄們看了她一眼,便也不多說什麼,默默退了出去。
清月卻有些詫異。
待眾人都退出去,雲辭才默默道“想來你來南陽閣已有數年,如今,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她抬頭,眼睛微紅。有些失落。
“師父,是何意。”
“我出遊極北時,遇上了你祖父,這裡有一封信。”
雲辭拿出信,遞給她。
封面上“知禾親啟”四個大字赫然入目。
開啟信,【祖父與你雖數年未見,卻深知近況。如今,將至及笄之年,你父來信,既知你身漸好,便再不能讓你久遊天下而不歸去。而今,與之商議,待入秋,柳府便派人接你歸去。務念、務盼、務斷。珍重。】
她看著信,久久不能回神。原是不知這一日來得如此快。
話說起來,她來南陽閣,本不是拜師,而是養病。
雲辭看著她的模樣,眼神裡似有不捨,但片刻便恢復如常。
“既知曉了,便仔細收拾著。”
“師父,我……”
心悅一人,你可曾知曉?
雲辭看她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
她搖搖頭,苦笑“無事。只是想到日後會離去,有些捨不得。”
她看著他,努力剋制自己。
他眼眸裡是她的倒影,默默移開視線“索性還有些時日,不急。”
“是。”
她一人失魂落魄回了住處,看見滿院的花草,更覺傷懷。
她七歲時,隨祖父來了南陽閣。幼時,她體弱多病,時常湯藥不離口。
祖父在她祖母離開後,便決定一人云遊天下。她在祖母離開後大病一場,久久不能痊癒。
柳父柳母心疼不已,找遍天下,卻還是不能養好她的身體。
索性,祖父便帶著她開始求醫。
後面,恰好祖父與前任南陽閣閣主相識,後便在此處住了下來。
閣主歷來雲遊四方,所見所聞勝過常人。
終於,求得名醫治好了她。
她的身體不適合隨祖父雲遊天下,但回京州城不利於養病,後在閣主的勸說下,在南陽閣一住便到如今。
她剛來時,見人怕生。
亦不說話,眾人都以為她是受了刺激,一時間失語。
其實,是心病。
而現在的南陽閣主受師傅之託,照顧她。
明明不過二六年華便接下了閣主之位。
他通天徹地,智慧卓絕,人不能及。兼顧數家學問,故謂非常之得。
一是神學:日星象緯,占卜八卦,預算世故,十分精確;二是兵學,六韜三略,變化無窮,佈陣行軍,鬼神莫測;三是遊學,廣記多聞,明理審勢,出口成章,萬人難當;四是出世學,修身養性,祛病延壽,學究精深。
10歲之前的雲辭,在政治縱橫、權勢之爭下成長。
他本是五國之首,東晉帝寵愛的嫡子。後十歲那年忽然大病一場,無論多少名醫都治不了。
後得一遊士對帝所言,“故謂非常之得;非常之得,便為過孝;喜之太過,必有大失,此謂中和。此子相貌非常,必成非常之事。不若放之,方能求全。”
後面,他情況愈演愈烈,東晉帝不得不如遊士所說。
果然,由遊士帶走後,他的身體便好了起來,可謂之奇。
那遊士便是前前任南陽閣主,隨後他便讓自己的首徒收下了他。
便是前任南陽閣主收下了雲辭,他天賦異稟,很快就成了愛徒。
到了南陽閣的雲辭,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不管天文地理、占卜星象,他都已經涉獵其中。
其中最感興趣的是當時儒家承傳的《周易》,因而事物陰陽變化、五行交替的道理他都爛熟於心,並試著用這些道理察人談吐,為人卜卦。
《巫咸星經》、《春秋》、《黃帝內經》、《孫子兵法》這些書籍中的知識他也化為己用,不斷充實自己的學識涵養,尤其在謀略權術方面最為精深。
他當時十二歲的學識,早已不僅僅是同齡人的佼佼者,甚至連他博學的師傅有時也自嘆弗如了。
後才在坐了兩年不到的閣主之位,傳給了雲辭。
長於持身養性,精於心理揣摩,深明剛柔之勢,通曉縱橫捭闔之術,獨具通天之智。
南陽閣主歷代都雖一人之力,卻強於百萬之師,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則天下興。
到雲辭更是如此,五國傳聞他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更因為他皮相柔美,世人稱之“謫仙。”
待清月離開後,雲辭盯著門口看了許久。
他忽然想起來,其實他一開始並不打算收她為徒。
那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罷了。
他十二歲那年,有一日師父忽然帶著一老一少來了閣中。
便給他們安排了住處,只是那少女氣息微弱,似是病了。
果不其然,幾日大夫進進出出,不少奇人異士都來為她治病。
只不過,聽她祖父說,她是孃胎裡便帶來的毛病,因此,一直是湯藥不離口。
後來,師父找了一個很厲害的人,終於治好了她。
只是,她好起來以後從未見過她說話,我以為她不會說話,其實不是。
我看著她一點點好起來,卻始終不開口。
就這樣,我一直以為她不會說話。
但師傅安排我照顧她,不知為何,閣中那麼多人,偏偏要找我。
但師父說我們年紀相仿,我卻無法反駁。
確實,我只大了她五歲而已。但,也年長五歲。
五年的時間,足以讓我想明白不少東西。
那日,我陪著她下棋。因為,她似乎很喜歡。
她的棋子陷入僵局,她滿臉愁容,似是在尋找破解之法。
忽然,她被池塘裡的金魚吸引了。
一會兒,她可是嘗試破解,卻還是無功而返。
我忍不住,便主動替她動了一子,果然,她的棋子活過來了。
她欣喜若狂,拉著我的手,道“雲辭哥哥,你果然如閣主所說。”
我震驚不已,盯著她。
卻發現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剛剛乾了什麼,便連忙關注棋局。
她不是不會說話嗎?剛剛,她說什麼?
雲辭……哥哥!?
她等著我下一步,我卻沉浸在剛剛她開口的驚訝裡。
“你……會說話?”
她也回過神,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
“我……”
是啊,她不說話,不是不會說,只是不願。
現下,她好像好多了。
跟著祖父離開京城,來了南陽閣,她好像好起來了。
“我不是故意欺瞞你的,只是……只是……”
她還是不想說出原因,索性雲辭也未多想。
“不想說便不必開口,我只是一時之間有些不習慣。”
“閣主說,如果我有事尋你,便這樣喚,你若為難,我以後便喚你雲辭公子可好?”
她語笑嫣然,隱隱約約有些明媚的模樣了。
雲辭搖搖頭“不是,隨你。只是沒人這般喚過。你若喜歡,便這樣。”
“好,那我們繼續!”
就這樣,三個月後,他師傅將閣主之位傳給了他。
不日,他師傅要雲遊四方,她的祖父與他師傅是多年好友。
而今,便一同約好去極北。
極北苦寒,自然不可能帶著她去。
她祖父看著她一日日好起來,便提及要送她回京城。
可她不願,後便留在了閣中。
師傅走前,囑託我一定要照顧好她。
她的祖父似乎也不放心,也拜託我,既得了命與託付,自然該好好照顧她。
於是,但凡她有所求,我都盡力而為有所應。
她本來喚柳清月,隨著家中的字輩。
可在南陽閣,確實不太合適。於是,我替她去了姓。
她未多言,也沒不高興。
後來,在南陽閣的她,便只是南陽閣的清月。
相處久了,我知她喜石榴、桃子、葡萄,便在她院子裡種了許多。
果然,幾年後,她吃上了。
我做閣主後,慕名而來拜師的人不計其數。便挑了幾個閤眼緣的,留下了子衡在內的五人。
其他,便拜了我的師兄,或者其他人。
她的五六七八師兄,全是下山的時候撿的。說來也巧,但我終究還是收了。
後面的師兄,有些有五國裡顯赫家世背景,不過?入了南陽閣,都一樣。
我每次下山,她都跟著。一開始,我不允,卻拗不過她。
她總是可憐兮兮,滿臉委屈,及時知道她是裝的,我也不忍心。
最後,便帶著她一起。
我正兒八經收了十一個徒弟,她與述白,少禹關係更為深厚。
但其實,沒有人不寵著她。她有所求,師兄們都爭先恐後滿足她。
我不阻止,樂見其成。
漸漸的,我可是發現,她不一樣了。
起碼同剛來時,那死氣沉沉和現在每天笑得跟太陽一樣,完全不一樣。
許是,這裡真的不一樣。
除了平時的授課,南陽閣的弟子,還有下山歷練的課程。
一開始,我擔憂她的身體,不影響她每月都跟著他們下山。
但她又是那樣,讓我忍不住心軟。
但我始終堅持,只是,她偷偷跑出去了。
回來,幸好她沒事。
我卻不動聲色,不搭理她。
不出一日,她就可是想方設法出現在我面前。
一聲聲喊著“雲辭哥哥。”
果然,我還是屈服了,雖然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內心早已波濤洶湧。
後來,她雖跟著下山,卻每次都會提前告知我。
久而久之,我也隨她去了。
只要,不受傷,開心便好。
在她來的第六年,那日,她醉意醺醺回來。
這次,只有少禹和她。
他們經常偷偷跑下山,我知道。我一直都假裝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只要她開心就好。
但這次,少禹竟然帶她喝酒,實在罪不可恕。於是他責罰了少禹,命他三月不得下山。
而對她,他不忍心責罰。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收了她為徒。
我知曉,我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我對她有私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她喚“雲辭哥哥”開始,還是為她院子種樹,為她住處題字,又或是種種。
終究,我不敢,我承認我動心了。
但我不能。
收徒只是為了掩飾,卻也不得不如此。
她不會一直留在這,而他有自己的責任。
那夜,她醉酒。
不小心對他吐露心聲,她拉著他道“我心悅一人,卻不敢說出口。”
終究還是忍不住“是誰?”
她不再亂動,而是盯著他,一本正經,一字一句認真道“雲辭……哥哥”
說完,她倒下去,我接住她。
將她安安穩穩放在床上,又聽見她在嘀咕。
“可是,他不會……他不會。”
我又默默給她餵了水,怕她渴。
弄好一切,卻還是不放心,守了她一夜。
她睡得不安慰,也不老實,踢了被子好幾次。
我又默默拉好。
是了,幾年的朝夕相處,又是情竇初開時,怎麼會不心動。
收徒也不過是面上的事情,我授課時,她從前便一直在。
只不過,我不允許她學那些東西。
一直是自己親自教她彈琴下棋,這些不費勁的。
收徒前後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卻又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她始終得我教誨,同門愛護。
只是,我們始終不可能。
我不會放下自己的責任,她總有一天也會回到自己的家。
或許,一開始,便錯了。
正如,謫仙公子永不為世俗折腰。
我……捨棄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