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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抄書時腦中忽然閃過,此處孩童的啟蒙書多是《詩經》和《千字文》,知識水平文學素養高,但文字難度也大,晦澀難懂。
陸長風心念一動,不若當迴文抄公,將此世未有的《三字經》搬將過來。於剛蒙學的孩童而言,淺顯易懂又朗朗上口,想來會受歡迎。
且若此路行得通,《增廣賢文》和《聲律啟蒙》他也能完整背誦下來。
其中《三字經》最短,只一千餘字,先拿來試水一番。
陸長風剔除了些當世沒有的典故,確定沒有犯了誰的諱,作了幾處改動,最後才謄到紙上。
隔日一早,匆匆配些小菜喝碗粥,便啟程去青山鎮。
從蔥嶺村到青山鎮並不十分遠,坐牛車的話,將近一個時辰車程。
他們出發得早,但今天逢著圩日,到村頭時牛車上已經集了好幾個人。看到他們過來,牛車上人紛紛招手:“快!加上你們二人,剛好湊夠九個。”
“坐穩,出發嘍!” 趕車的老平伯已頭髮全白,每個圩日就在村裡和鎮上往返一趟。陸長風摸出四個銅板遞過去。
他愛牛如命,也與牛相依為命,是一個地道的牛把式,所以牛車趕得極慢。
同車的也是幾個相熟的村民,幾乎人人都挎個柳條筐,柳筐裡是雞蛋或菜,拿去鎮上換幾個錢。
有個婦人眼神左右瞟了瞟,看陸長風二人身上什麼也沒有,隻手上拿了布袋。
“長風侄兒,袋裡裝的是啥寶貝哩?”
全村人都知道這個李合翠是個長舌婦,天天東家長西家短的。愛打聽,偏嘴上又沒個把門兒。
陸長風對她的不喜自不必說,淡淡的回了句:“裡頭是書。”
李合翠像抓著話頭一般,聲音老高:“呦!大侄兒這還惦記著讀書吶!”
這回還未等陸長風說話,梨花嬸在一旁兒直接嗆聲:“丁香娘,人家讀不讀書關你什麼事!”
在一旁的人也跟著附和:“就是,沒見過連人家口袋裡是啥都要探清楚的!”
陸長風眼中閃過不悅,冷冷道:“是抄的書,在鎮上書店接了零碎的抄書活兒貼補家用。”
“你瞧,人家書生是個有能耐的。”
“有這閒工夫還不如關心關心你家丁香。”
……
你一言我一語,激得李合翠兩眼發直,頓時炸毛:“都是同個村的,我就隨口一問怎麼啦,好心當做驢肝肺!”
陸長風家中情形村人都是知曉的,沒人願意揭人傷疤落井下石。
見那李合翠還欲繼續往下說,大家紛紛你一嘴我一嘴便轉了話頭堵住她。
達子嬸還在一旁直說著這兩個後生是個能頂事的。
陸長風初次坐牛車很不習慣,晃晃蕩蕩催人慾睡。巴不得別人別理自己,索性閉目靠在邊上。
無人再理會李合翠,轉頭三三兩兩的說些各自瑣碎的家事。
牛車晃晃悠悠,眾人一路閒聊。
牛車在青山鎮門口停了下來,程君鈺連開口叫了兩聲都沒聽到。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靠在車邊的人才知已經到了。
陸長風這才跳下了車,跺了跺有些發麻的腿。
老平伯衝大家喊:“下晌最遲申時三刻返,都看著點時辰,過時不候啊。”
陸長風掐了下,申時也即下午三點,時間綽綽有餘。
又暗暗想道,回程不坐這輛車了。老平伯車上放了箇舊荊筐,回去時要一路撿著牛糞一路回的……
青山鎮是大鎮,很是熱鬧,每旬的三個圩日尤其如此,聽說隔壁藍田鎮就沒這麼熱鬧。
人未走近嘈雜聲音先傳過來,叫賣吆喝討價還價的、叮叮噹噹打鐵的、推車而行的、挑擔叫賣的。
還有居住的人家、川流不息的行人、開門迎客的商鋪、車馬揚塵的道路……好不熱鬧。
喧鬧聲讓陸長風心頭沒來由的一愣,有一時恍惚,彷彿回到現代,小時候趁圩也是這般心境。
陸長風和程君鈺兵分兩路,約好時間地點匯合。
也不及看鎮上風光,陸長風腳步匆匆,徑直奔青山書齋而去。
掌櫃的眼睛看著陸長風走進來,嘿嘿一笑:“陸小友,我一直等你呢,你這就來了。這回可是來交書的?”
他年逾四旬,留著一捻鬍鬚,神色看起來十分和藹。原主常來抄書,與他自然是相識的。
陸長風一邊往裡走,一邊笑著道:“顧掌櫃猜得一點不錯。”
“倒是許久不見陸小友。”
“這回有些事耽誤了。遲了幾日還請掌櫃的見諒。”
兩人客套了一番,終於進入了正題。
顧掌櫃接過他抄的書翻看著,在後面字跡不同的幾頁停了一瞬,倒是未說什麼。
陸長風抿了抿嘴,又將原書拿了出來,道:“今日我將底本一併還了,往後不打算繼續抄了。”
“您也看出來了,如今我寫的字大不如前。前段時間摔傷了,傷及右臂和大指。”
掌櫃的點點頭,心裡暗暗道了一聲惋惜,仍按原先商定的價錢,給了一百六十文抄書錢,又退了三百文押金。
“不過我拿了另一樣東西來,想讓掌櫃的幫忙掌掌眼。”陸長風捏著手中的《三字經》,只抽了兩頁出來,遞了過去。
“家中有一幼弟,快要到蒙學時候,便用這個讓他先認些字。”
掌櫃的眼瞳閃過一抹亮色。陸長風見此,又繼續說:“您也知道我家境,打算將它來換些銀錢。通篇全是短句,針對破學兒童,掌櫃的覺得如何?”
說話間顧掌櫃已經看完手上的,帶著幾分意猶未盡。又看向他,眯了眯眼,長吸一口氣:“怕不止這兩頁吧。”
陸長風這才將手中剩下的一疊全給過去。
顧掌櫃翻看著,邊拿兩根手指撫撫鬍鬚,面上很是高興,不由讚歎道:“寫這文的人真可謂用心,大才啊。陸小友真是年少有為啊!”
“不全是我想出來的,大部分是拾人牙慧,整理而來的。”陸長風摸了摸鼻子。
不覺間,他已將所有頁子都看完了。掌櫃的有些依依不捨的放下紙張,略一思忖,心下便已有了答案:這樁買賣可為!
真的是有趣得緊,且寓教於樂呀!當父母的,都是捨得為孩子花錢的,尤其是花在讀書上。
這小書到時候再配點圖,估計沒有孩子不愛看吧?
顧掌櫃眼角笑出了皺紋:“那也非常人所能做到。這樣,我願用三十兩買下,如何?”
陸長風臉上不起波瀾,心底小人兒已經蹦起來了,又驚又喜,這價錢顯然超出他的預期。
又一番討價還價,最後以三十二兩成交。
“下次再有大作,還來我們青山書齋啊!”一腳正要踏出門外,又聽到顧掌櫃的話傳來。
正中下懷,還準備尋個機會提呢,陸長風哪有不應的道理。走出了書齋,才平復心情,長舒了一口氣。
另一邊程君鈺則去香燭鋪辦了祭拜用的香、燭、紙,又買了些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