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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宣宗道光二十年（1840年）二月十二，正是清明時節（4月5日）。
快到午間時候，天空中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四川省夔州府開縣城和四周連綿的山巒，都被籠罩在雨霧之中，模糊不清。大街小巷失去了昔日的繁華熱鬧，杳無人影。偶爾有一兩隻野雞，撲稜稜地在巷子裡飛來飛去，宛如5歲頑童。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南水井巷的東溪私塾裡，傳出一陣郎朗讀書聲。七八個6歲左右的孩子，正在搖頭晃腦地朗讀杜牧這首已經流傳了近1000個年頭、快要爛大街的著名詩句。
塾師李啟雲也在心裡跟著默唸。這時候，窗外飄來誰家炒菜的香味，忍不住舌生津液，念想起得月樓的醬牛肉、滷豬耳來。
在這樣春寒料峭的清明時節，不如到得月樓去點上一碟醬牛肉，盛上一杯鉤藤酒，偷得浮生半日閒？
李啟雲從椅子上站起來，示意孩子們停止讀書。他和顏悅色地說：“今天是清明節，下午放你們半天假。好啦，放學了。”
孩子們面面相覷。清明節放假，他們還是第一次遇見。但不管怎麼樣，對於天性愛玩的孩子們來講，放假總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他們收拾好文具，恭恭敬敬地對李啟雲行了一個禮，離開私塾。很快，外面傳來他們嬉鬧、奔跑的聲音。
學生走完了，房間裡卻多了一個修長的人影。李啟雲抬頭一看，是沈西序。
“秋帆，你來做什麼呢？”李啟雲問。
沈西序，字秋帆。秋天的船帆，能取這樣詩情畫意名字的父親，必須是當地小有名氣的文化人沈廷輝先生。李啟雲與沈廷輝交往甚密，隔三差五作詩酒唱酬之樂。
“先生，家父請您過去飲一杯酒。”沈西序6歲時被送到李啟雲的私塾，從《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開始，進入啟蒙教育階段。後來，雖然沈西序又被送到官府開設的漢豐書院深造，又考中了生員（秀才），但一直對李啟雲執弟子之禮，言行舉止甚為恭敬。
“要的，你先回去，我馬上就來。”李啟雲性格豪爽，不拘小格。等沈西序走後，他換了一套長衫，從櫃子裡拿出一盒雲陽桃片糕，揣在懷裡。隨後，他鎖上院門，冒著毛毛細雨，沿著一條狹窄、悠長的青石板路，徑直往沈廷輝居住的南水井巷而去。
李啟雲不是開縣本地人。他原籍山東泰安，年輕時科場失意，幾次參加鄉試，均名落孫山，遂心灰意冷，隻身飄零大江南北，有一年來到四川開縣，見這裡風景秀美、環境幽靜、人文醇厚，便安居下來，開了一傢俬塾蒙館，自己親自執鞭授課，當了一名私塾老師。二十幾年下來，他不但學會了一口流利的川東話，還結識了許多當地人。
所以，他一路走來，一路聽到巷子兩邊傳來親熱的打招呼聲音。
“李先生，吃飯沒？”
“李先生，出門去呀？”
“李先生，我家娃兒不聽話，讓您費心了。”
李啟雲一邊行路，一邊微笑點頭示意。這種夾道迎送的感覺，真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