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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一眾人還在爭論,孫正溪隱隱偏向小李氏,王氏中立,高姨娘氣的發抖。
那邊六小姐也不好,六小姐已經陷入昏迷了,大夫搖搖頭,搭上了六小姐的手腕,“快,將人叫過來吧,不行了,就讓她再說說話吧。”
高姨娘的大丫頭五雷轟頂,顫抖著身子不敢動,眼前發黑。
六小姐的侍女也好不到哪裡去,她跟著六小姐七年了,不光是別的利益原因,六小姐本身也對他們很好,不曾有過隔壁李姨娘動輒打罵身邊丫頭的事情。
高姨娘另一個大丫頭穩了穩心神,跑向正廳,中間還摔了一跤,她顧不得疼痛,匆匆站起來就繼續奔跑。
“主子,六……六小姐不行了!”
大丫頭聲音悽苦,“您去看……看看吧!”
高姨娘尖聲道:“六小姐怎麼會不行了?剛剛還好好的呢!不是食物中毒嗎?怎麼會不行!”
她跌坐在一旁,剛才和小李氏對罵的精神氣消失渙散。
孫正溪神色一痛,他知曉這是真的,就攙扶起高姨娘,“咱們去看看六小姐吧!”
他到現在還沒有給六小姐取名,當初六小姐身子不好,請了大師來看,大師說不要給六小姐取名,就叫六小姐,一直叫到十歲,若是能活到十歲,那六小姐就不必擔憂了。
那時高姨娘和他都深信不疑,就這樣一直叫著六小姐,六小姐……
希望能給她叫些福氣回來,她的排行多麼好啊,六……
高姨娘就被孫正溪半抱著去了六小姐的房間。
王氏等人也跟上。
孫唯更是不敢置信,六小姐雖說身子不好,可從來也沒像今天這樣嚴重過,都說著養養就好了,養養就好了……
六小姐出生時他已經是秀才了,每日都是讀書,兩人也一直沒有真正相處過。
景暉和景晟還有小姐們也都趕來,送他們這位福薄的六妹妹最後一程。
高姨娘爬過去,輕輕喚著,“六小姐,孃的六小姐,你醒醒,不是要說見你爹嗎,你爹來了,還有你好多好多兄弟姐妹,你不是一直仰慕的金玉哥哥嗎,他也來了……
你睜開眼見見娘啊,我的六小姐!”
孫唯低垂著眸子,裡面含著水汽,他一直是不曾習慣離別的。
更別論是生離死別。
【金球,金球,有……沒有什麼藥能救六小姐?】
金球活潑的聲音響起【沒有哦,主人,生離死別非人定,是天註定的哦】
孫唯仰頭望向六小姐的帳子,上面繡著仙鶴,寓意長命百歲的仙鶴。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往日裡金球給他獎勵記憶力、獎勵書法時他覺得那麼動聽的聲音竟變得無情。
大夫神色平淡,他見過了太多的離別了,已經對此麻木了,“要我用針將她扎醒嗎?可能會迴光返照。”
孫正溪看著六小姐稚嫩的臉頰,別過眼睛,“問問高姨娘吧。”
高姨娘重重點頭,“我的六小姐沒死呢,她不會死,大夫快將我的六小姐扎醒,叫她不要再睡了!”
過了一會兒,六小姐就醒了,她眼皮子動了動。
高姨娘欣喜道:“六小姐,孃的六小姐可算是醒了!”
六小姐可能短短的一生都沒有見過這樣多的人,她閉上眼睛,又悄悄睜開一隻眼睛,看見還是滿屋子裡的人,都瞧著她。
叫她歡喜。
六小姐又轉頭看高姨娘,“娘,你怎麼哭了?怎麼那麼多人?”
孫正溪含著眼淚道:“六小姐,六小姐,我是爹,還認得我嗎?”
六小姐神色欣喜,“認得!每每家宴我都瞧爹呢!可是爹從來不看我……”
她撅了撅嘴,神色失落。
高姨娘不再自欺欺人了,她咬著手帕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緊緊盯著六小姐的臉龐,想將她的樣子永遠記在心裡。
淚水模糊了高姨娘的視線,她“嗚咽”一聲,緊緊閉上雙眼,淚水掉下來浸溼了帕子,高姨娘又睜開雙眼瞧六小姐。
孫正溪拉著六小姐幼嫩的手,含著眼淚哄她,“那六小姐好起來好不好,好起來爹就疼你,爹就天天瞧你好不好?”
“還有你喜歡的金玉哥哥,他也來了,你和他說說話好不好?”
六小姐期待地看著他。
孫正溪扭頭用衣袖遮住臉頰,不讓六小姐看著他的樣子,對孫唯招手,“金玉,快來,和你六妹妹好好說說話。”
孫唯綻開笑容實在床邊,“六小姐不是喜歡哥哥嗎,哥哥來了,六小姐高興嗎?”
六小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讚歎道:“哥哥真好看,比……嗯……比娘給我講的那個潘安還好看,
可是我沒見過潘安,也不知他長什麼模樣……”
“我從前也只在家宴上看見過金玉哥哥,離得遠,哥哥又坐在爹旁邊,我常常看不清楚……”
孫唯又望向了頭頂上的那繡著仙鶴的帳子,不讓眼淚掉出來,“那六小姐有什麼心願沒有?
金玉哥哥就是會法術的,能幫你實現願望哦!”
六小姐瞪大了雙眼,“啊,那我想要個名字……還想要娘過的快快樂樂的。”
高姨娘聽見六小姐提及她,忙道:“若是六小姐好的話,娘就開心了,天天和六小姐一起快快樂樂的!”
孫唯又看向帳子上的仙鶴,六小姐還沒有名字……
“那……金玉哥哥給你取一個好不好?”
孫唯看向孫正溪,得到他的默許開口道。
六小姐笑顏如畫,“好啊好啊,昨日七妹妹滿月宴,我聽見人說七妹妹都有名字,姐妹們也都有名字,金玉哥哥也有名字,就我一人沒有……”
“我還以為爹和金玉哥哥都不喜歡我呢!”
所以才不給我取名。
孫唯捏捏她的臉頰,“誰說金玉哥哥不疼你的,姐妹當中,金玉哥哥最疼的便是你了,我們六小姐這樣天真惹人憐,誰會不愛?
那金玉哥哥就給你取一個與眾不同的名字好嗎?”
六小姐眼睛放光,連連點頭。
“文茵好不好啊,取自《詩經》‘文茵暢轂,駕我騏馵’。”
六小姐欣喜地笑:“我有名字啦,我叫文茵,不叫六小姐啦!”
“娘,我有名字啦!”
高姨娘勉強露出笑容,佯裝歡喜。
“《詩經》?我也想讀《詩經》,我也想讀書,金玉哥哥……”
孫唯又望向文茵帳上繡著的活靈活現的仙鶴,“嗯,你好了就讀書,金玉哥哥帶你讀書……”
代你讀書。
文茵臉色發青,好像不過一息就衰敗下來了。
“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高姨娘抹抹眼淚,“說什麼呢孃的六、不、孃的文茵,你好好的呢!”
“娘,我和你說哦,我每次犯病都不舒服,我捨不得你才沒有死,要不然我早就想死了,人為什麼活著但要有病呢……”
“我也想快快樂樂地活著……”
文茵不說話了。
大夫又搭上她的脈,搖搖頭,只嘆氣。
她眼睛還沒完全合上,還留下一條縫,像是她在這人間的最後一絲留念。
“六小姐、文茵……”
高姨娘想呼喊,被孫正溪抱在懷裡捂住嘴,“文茵去了,就叫她安心的去吧。”
文茵死了。
孫唯又抬頭看文茵帳上的仙鶴,仙鶴不那麼活靈活現了,像是駕鶴西去了。
就和它的主人文茵一樣。
這次他的眼淚沒有止住,落在了衣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