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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明亮。
數學營地像暴風雨一樣來的讓人猝不及防。
下午的第一節課還沒開始，班主任就招呼我們出發。
校門口已經有大巴車等候我們多時，銷承也在。
看著銷承我還有些詫異，也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是大包小包的。
直到三個小時的車程後，停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這就是數學營地？
我下車放眼望去，三面深林，穿出一條我們來的石子路。另一面有個大石碑，刻著“少年志”，再往裡進深，有一對七米高左右的粗石柱頂著偌大的石牌，上面有兩個篆體字:夢鬯。
再往裡被茂密的樹林遮住，但是依稀可見好幾頂木簷。
眼前有三個迎接的陌生人，兩男一女，三十多歲。
還有已經到了的其他大巴車和即將停車的大巴車。
大巴車上陸陸續續有學生下車，小的只有一米多的個頭，大的似乎有一米個頭的兩倍。
同時從車上下來的還有大大小小的行李包裹。
待大家慢慢安靜下來，男人開了口。
“歡迎來自全國各地的你們，我是營地管事，你們可以稱呼我王先生，這是我的助理穆小姐。”
接著男人掃了一眼我們，“看來這屆營地的孩子還不太懂規矩，為此我重新宣告一下營地規矩……”
營地名:夢鬯
主題:數學與線理
物件:18歲以下卓越少年
為期:90天
管理:封閉式和全程寄宿（禁止攜帶任何私人物品，營地全程提供衣食住行）
模式:三階段。
第一階段——隨時淘汰。
第二階段——固定考核。4+++1，為期12輪，共計72天。（安排內容自學4天；第五天上午考試，下午淘汰不及格和教學新的內容；第六天休息可自由在營地活動，這樣為一輪。）
第三階段——72天后剩餘人可知。
男人介紹完後，聲音開始嚴苛，“現在給大家十分鐘，把除了自己以外的物品放回大巴上，然後按順序十人一排站好。當然你也可以隨你的物品一起離開。”
“為什麼我們不能帶自己的東西？”一個孩子不滿意這樣的安排，在人群中喊問了一句。
“規矩。”男人只說了兩個字。
“我爸爸是林州首富，我要你改規矩，我給我爸爸打電話……”男孩繼續叫囂。
“你叫什麼名字？”
“林海。”
此時孩子還沒意識到自己舉動的嚴肅性。
只見男人給了女人一個眼色，女人回遞出一張紙，紙上是林海的簡歷:
林海，男，10歲，東城中學初一。6歲上一年級，次年市級小學組奧數競賽第二，三年學完小初內容，9歲申請跳級高中，被父親林勇阻攔，最終只跳級東城初一。
本以為這樣的簡歷，男人會包容什麼，沒想到他拿到手後，撕得粉碎，道:“林海，淘汰。”
男孩一直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他的背景也沒人敢與他作對。
如今遇到一個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的，他呆滯在原地，連哭喊一句“我要給我爸爸打電話”時，聲音都是害怕的。
林海這一鬧，大家連放東西走路都變得躡手躡腳，深怕聲音大了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還有記不住規矩的人嗎？”
男人問了句，聲音如攝魂般鉗住每一個身體，沒人敢正面回答，如此預設服從。
陸陸續續一排又一排成型。
男人又開始講話。
“你們是全國各省市的佼佼者，初始徵召1000人，你們是精英上的201位，實到201位，點名前淘汰一位，現在開始點名。”
只見他走到第一排最左邊的同學身邊，示意同學舉起左手，道，“初始號1號，由此向右依次向右至10號，向後11號依次向左至20號，以此內推。我說一號，一號同學舉手報出自己的名字。”
這樣的點名有些創新，還在大家的承受範圍，然而男人並沒給大家留下思考時間。
“1號。”
“白宇。”
“2號。”
“顧小曼。”
……
“24號。”
“銷司。”
“25號。”
“伍元。”
“26號。”
“郭樂。”
“27號。”
“汪皓。”
“28號。”
“米嘉航。”
……
“67號。”
“姜寧宇。”
……
“128號。”
“郭美美。”
……
“124號。”
“夢曉東。”
……
“200號”
“銷承。”
男人依次數數，大家報名的聲音乾脆利落，男人身邊的一男一女已經極速重排了大家的簡歷。
當銷承喊出自己的名字，誰也沒想到第一輪隨機淘汰已經悄然開始。
“1號、24號、124號出列。”
我和另外兩位一臉茫然地走到前面。
“200號的名字？”
“銷承。”我們不約而同。
“2號的名字？”
“顧小曼。”1號的白宇和我依然異口同聲。
124號的夢曉東排位靠後顯然已經不記得2號的名字，更何況這麼隨機的報名根本沒有沒人會關注別人的名字。
“28號。”
“米嘉航。”這次只剩下我的聲音。
“128號。”
“郭美美。”還是我的聲音。
雖然我看不見身邊兩位同學的臉色，但是空氣裡似乎有讓人窒息的寒意。
果不其然。
“我宣佈，1號白宇和124號夢曉東淘汰，兩位同學現在可以回到大巴車上回家或回學校。”男人說完，2位同學的簡歷被撕碎，我的簡歷被放到第一位。
“24號銷司進位1號。其他同學向前補齊號位。”
看見男人請的手勢，我站到第一位，久久無法平復。摸著自己額頭劉海遮蓋下的汗珠，我知道這次全靠運氣。
恰好都是我原本世界的同學，所以聽到名字多看了一眼。倘若正好是個陌生人……
我不敢想下去。
當我以為終於過去了時，真正的恥辱釘在乾坤朗朗的晴空下釘在了我、伍元、郭樂、汪皓、米嘉航已經不敢輕易跳動的心臟上。
“這位是你們的生活老師木靈，營地所有的生活事務由木靈老師負責。稍後大家入營區，按號領取衣褥入住房間。”男人終於介紹另一位男人，話鋒一轉，“入營前，你們還有最後一次自主決定去留的機會，營地不做干涉，尊重你們的決定。”
“但是，入營後淘汰送回以外方式退出的學生，會在籍地檔案記過、嚴重的取消在讀學籍。給大家五秒決定時間，現在想自住退出的，可以回到自己的大巴車上。”
“五、四、三……”
五秒後，十來位同學選擇了離開。
男人很滿意。
“1號銷司，24號伍元，25號郭樂，26號汪皓，27號米嘉航，五位同學出列。餘下同學都是憑真才實學來到這裡，但是這五位卻是透過非人道手段走的後門。為此本次營地不為這五位同學提供書社、教室、自習室的使用。”
男人的話落地後，苔蘚點綴的臺階、風中搖曳的綠林、耀眼的紅漆瓦，都失去了美感。
我是1號，第一個領取衣褥順位到第一間宿舍，接著來的是2號、3號、4號一起順位到第一個宿舍。
以此類推。
一個宿舍順位住四個人。
今天餘下的時間，我在宿舍一句話沒說。因為同樣一句話沒說的室友讓我自覺罪孽深重，我與他們有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和距離。
我在發呆和勸解自己嘗試交流一次的糾結中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他們很順其自然的鋪床、洗手、借書、看書、睡覺、打呼……仿若我只是或有或無沒有任何差異的塵埃。
下午六點後，我的肚子咕咕直叫。於是先和自己和解，吃頓飽飯，卻在格外陌生的氛圍中迷失了行走的動力。
連找個人問一下供飯的地方在哪的勇氣都沒有了吧？
我在昏暗的樓道站了一秒，就果斷退回到宿舍座位上。
窗外的夜色開始吞噬殘暉。
我想，我為什麼要來這裡呀！
兩個小時前為什麼不選擇果斷離開？就算回去了，周曉陸應該也不會失望，畢竟他早已習慣了我們的平庸。
當然，這些問題現在已經想不明白了。
現在宿舍只剩下我自己，我看了一下牆上的鐘表，即將七點。
咚咚咚——
“友情提示，食堂供飯只到7點，再不去可就沒飯吃了哦。”
木靈老師叩擊了宿舍的門，他的聲音也很有人情味。
就算老天給了一副社牛的軀殼，社恐的靈魂也無法好好使用。
這番好意提醒，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
這時伍元來了，放下了一袋東西便悄然離開。
然後郭樂和汪皓，與木靈老師點頭示意放下一個黑袋子後也火速離開。
馬嘉祺就大方了很多，透明的袋子裡連碗裝了魚和菜，看見木靈後，銀耳盜鈴般用自己完全蓋不住的半遮半掩放在我面前便灰溜溜的跑了。
最後是銷承，唯一像樣的盒裝飯，一份辣子雞、一份青椒肉絲、一份米飯擺放整齊。
待他們離開，木靈老師已經明白了什麼，卻還是好奇孩子之間的友誼會化作什麼樣的餐品。
“看來是我顧慮了。”木靈走到我的座椅邊一一開啟袋子，“雞腿、包子、餃子、空心菜……看來你是很吃得開的人，只是這分量再來四個你也吃不下吧！”木靈很詫異也很驚喜，如同看見了什麼稀有的寶藏一樣，接著說“友情提示，營地不允許浪費糧食，宿舍也是禁食區域，因糧食被退出不屬於淘汰退出。你可要加油咯。”
這樣的打氣怎麼感覺都像是諷刺，眼看他走了，三秒後，他又退了回來，探出個腦袋，“夜深人靜後，我的辦公室可供你使用哦。”
這樣的幫忙有些多餘，可多看一眼大家的好意就覺得這樣的提議絕對是個及時雨。
“木靈老師，你的辦公室在哪？”我忙問。
木靈挑眉尋思了一下，決定讓我當即跟他走。
我拎著沒有五斤也有四斤的飯菜，穿過過道穿過石板路穿過臺階，最後走到特殊的樓宇。
剛入門廳，就有一種肅穆壓制而來。
正中心有個觀臺上面似乎有什麼，我略過一眼便隨木靈左轉走進了辦公室。
王先生正巧看了過來，頓感社死人間。
“怎麼了？”王先生問。
“我特批這裡借她用一晚。”
遇到王先生的木靈都變得正經起來。
一眼望去，裡面最起碼有百來個平方，由半腰高的奇形怪狀的飾品隔出很多個獨立辦公區域。
我埋著頭緊跟木靈的步伐，看到一個極其簡易的空間，基本沒有私人物品。
“這就是我的辦公室，祝你用餐愉快。”木靈只是說了句，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放置好自己的晚餐們，犯了難。
當著這麼嚴肅的王先生一頓吃，怎麼看都覺得是赤裸裸的挑釁。
灰溜溜地開啟個袋子，次啦聲頓時劃破安靜的辦公室，我忙停住手，抬頭去看王先生。
他果然嫌棄地看著我。
然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浪費糧食意味犯規離開。
就算我是大胃王，合理順序，也需要時間來吃完。
真是太難了。
我的餘光滯留在王先生的方向，手已經開始小心翼翼地開啟各種袋子，接著做賊般一點一點往嘴裡塞食物。
半個小時後，王先生對我視若無睹，直接離開了。
彼時，偌大的一層就剩下我自己，空落的走一步都有回聲。
我閒來無聊，我將兩飯合在一碗裡，端起碗，一邊吃一邊走到一樓大廳的觀臺。
走上一階高臺，發現立在正中間的展臺上展開著一本石雕的書，書上寫著：
在非奇異復射影代數簇上, 任一霍奇類4是代數閉鏈類的有理線性組合。
“什麼意思？”我自言自語了一句。
“這是英國數學家霍奇（William Vallance Douglas Hodge）於1950年提出的霍奇猜想。用數學語言通俗來講：
設X是一個射影代數流形，p是一個正整數。再設H²ᴾ(X,Q)alg⊂H²ᴾ(X,Q)是代數上閉鏈的子空間，即由X中餘維數為的代數子簇的基本類所生成的向量空間。霍奇猜想斷言，
可以用霍奇理論來‘計算’子空間H²ᴾ(X,Q)alg心，具體的說,
H²ᴾ(X,Q)alg=Hᴾ'ᴾ(X)∩H²ᴾ(X,Q)。”
“哇，厲害。”我被這段完全聽不懂的解釋震驚到，然後才注意到展臺另一側倚坐著一個老人。
他的頭髮凌亂，黑白相間的髮絲錯綜在一起部分已經打綹，身上穿著粗麻製衣，搓洗的已經掉色。
“你真厲害！”我真心讚歎。
“你也真遜色！我在這裡活了半輩子了，還是第一次遇到不知道‘霍奇猜想’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