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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間，楚繡聿撒歡未盡興。
來到一間酒水鋪，拿了幾兩銀子換了一碗酒。
“好夥計，你也睡會兒.”
楚繡聿蹲下身，摸索著從身上摘下的佩劍，把它埋到了沙土裡，抔一層細沙覆蓋在了上面。
他看了看，只覺得鋪子的桌椅板凳放不下腿，憋屈的難受。
乾脆在佩劍的旁邊，順著這個方向，仰躺在地上，正好能看清整片“壁”。
陰間不分白晝，楚繡聿覺得頂上大幕的顏色像極了紫藤花。
人醉酒，泡喜樂。
又想起了芸娘。
嫌棄一碗不夠，就又讓鬼小二上了整整一壺。
楚繡聿立馬拿壺對著“壁”敬杯，“喝！”
說罷，就把壺蓋翻過，直接灌進了嘴裡。
也不顧是否浸溼了頭髮和衣領。
酒醉人，忘煩憂。
謝必安，活著的人稱他為“白無常”。
世人以為白無常是吊死鬼，其實不過是謝必安品味太差。
閒來無事和黑無常在鬼市裡淘來了一副長舌面具，他很喜歡。
論本人相貌，卻是出奇的清秀。
此後，在外出的時候，就基本不會再以本相露面，示人的是這副“吊死鬼”的面具。
物件價低，但其質量甚好。
前日，謝必安忙著勾畫名單，終於想起來還有一個剛送完情人的楚繡聿，連忙派人找來這失意的酒醉公子。
“醒醒.”
謝必安給楚繡聿灌了醒酒湯，這才清醒。
“別為女人傷心了，趕緊幹活.”
這麼說著遞給楚繡聿了一本無字書。
楚繡聿笑嘻嘻的接過，又恢復了往日的悠閒作風，隨便翻了幾頁，上面的字開始一點點的浮現，他又無心關心書上的內容，悄咪咪的移動到書架旁，順手拿走了放在桌上盛滿酒的葫蘆。
“今日怎麼沒見八爺，他不平時都在幫你整理這些文書的嗎？”
楚繡聿難得開心一回，範無赦才是那個名副其實的“惡煞無常”。
謝必安抬眸掃過楚繡聿，沉默不語。
“是是是，世事無常，不能一概而論.”
往日二人形影不離，今日有些反常。
突然覺得肩膀有些沉重，回頭見範無赦極其凝重的盯著楚繡聿，只覺得背後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瞎說.”
範無赦道。
楚繡聿立馬收斂起了之前的浪子模樣，將剛才順走的葫蘆藏在了身後，連忙開口道：“範大人，我都已經是個死人了，就別用這種目光看我了.”
“還知道回來.”
謝必安示意二人找個地方坐下，好好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最近有不少的魂魄在我們搶先被勾走，我們去的時候已經是一副空殼了.”
“可是又聽說有生人在這‘桃花林’裡見過那死去的人.”
楚繡聿打起興趣，他抱著胳膊，思考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他在今天遊街的時候聽到有“人”在說些關於什麼“神仙林”，他只覺得荒唐，神仙可管不著陰曹地府的事情。
“呦，鬼鬧鬼.”
他撫平了白無常給他的小冊，一頁頁的仔細翻閱。
南平唐家妾，犯奸淫罪。
但真相併非如此。
他合上書，看著“黑白無常”，等待著他們開口。
謝必安道：“我之前審問了一個和這項案子有關的野鬼，它說‘神仙林’裡有人能夠滿足它們的生前願望，甚至死而復生.”
若是厲鬼沖天，必當是人間禍害。
不等謝必安開口，楚繡聿就把書整好整齊的放在了他桌上的一沓文書上，站起身對面前的兩人說道，這件事由他去一探究竟。
人間盛出情種，尤其是桃花林這種一聽就是得必談一話佳人才子奇緣的地方。
難道到了他這就是要上演陰差當道士，抓了聶小倩，滅了鬼姥姥，人鬼情未了的戲本。
重要的是，怎容兩腳一蹬無常去勾魂，生人只剩軀殼的笑話。
楚繡聿撂下一句“放心”後就踏出了門。
謝必安攤開方才被楚繡聿閱過的冊子，面色顯得蒼白：“我們順水推舟，怕是小楚難遭.”
霧裡瀰漫著一股香氣，包圍住了生長在寂靜之地的樹林。
楚繡聿來到林子的邊界處，抬頭能看見裡面樹枝的輪廓。
他伸出手，雲霧消散了一小塊隨後又縫合在了一起，彷彿能夠感觸一般。
楚繡聿順著一個方向尋找目標，但仍然像是原地打轉。
他便趁興在跟前找了顆樹樁，長腿一屈，背靠著樹的壁部閉目養神。
林子裡的味道聞久了，實在是上頭。
他有些睏意的打了哈欠，意識逐漸退隱。
渾身輕飄飄的。
睜開眼，楚繡聿來到了一處橫屍遍野的荒原。
難不成，鬼逗鬼？楚繡聿也無心管事，一個一個翻過屍體，想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留口氣的，反而被這些屍體的氣味燻得喘不過氣。
他覺得胸前溼漉漉的，低頭髮現是自己的身體裡湧出來的血。
楚繡聿找到了一面被埋在土裡露出一角的旌旗。
旗面早就被刀劍戳的破爛不堪，心裡不禁泛起漣漪。
聽到連綿不斷的馬蹄聲，楚繡聿知道有人來了。
那人穿著戴有虎頭腹吞，一看就是領頭。
他拖了兜鍪從馬上一躍而下。
“真讓我好找，還以為你逃了.”
那人示意身後的幾名部下按住楚繡聿。
楚繡聿不想看金曚，因為心裡膈應他。
“你看看你害死的這些年輕士兵，你拿什麼和他們賠罪.”
楚繡聿不語。
楚繡聿明顯感到血壓直衝大腦，他想要把眼前的人撲倒在地，卻被人一腳踩在了地上，雙膝跪地，他拼命地用雙手支撐著自己起來。
可是無論如何，他都起不來，就被身後的人死死的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五指之下被楚繡聿的指尖扣除了小坑。
金曚看著楚繡聿，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強迫楚繡聿和他對視，極其輕蔑的對著楚繡聿說什麼，他聽不見。
他只能聽見金曚大喊：“除奸臣，殺反賊.”
身後的部下也跟著他念出口號，聲音立馬穿透了整個荒原。
金曚作為領頭，一把將裡手上的劍刃，逆光竄出，刀刃架在了楚繡聿的脖子上，“我朝仁慈，若賊子誠心歸降，赦死罪.”
既是反賊，那也要有一副硬骨。
既無力迴天，他也“不降.”
楚繡聿毫不猶豫的回答金曚。
金曚看著楚繡聿，抬手對餘下計程車兵說道：“放箭.”
漫天一瞬，箭影成網。
金曚你個逆子！“公子，公子.”
楚繡聿猛地睜開了雙眼，身上冒的冷汗導致後背的衣服溼透了。
他坐起身，將落在身上的葉片拍落在地上。
待夢魘散去了，便向眼前的蓑衣老漢行了禮。
“路途遙遠，小道先前體力不支便在此地小歇，謝過大人.”
楚繡聿在這人身上感覺不到靈力。
他是個凡人，就編了一個藉口。
老漢的面色難看，但是聽了楚繡聿的話語之後露出了驚喜之色。
“不過是山野農夫，仙師不必客氣.”
這可是桃花林，腳下都是埋起來的白骨。
出了名的亂葬崗，可都是有去無回。
“在下不過討飯道士，抓鬼謀生，仙師什麼您到是客氣了.”
“小仙師說的輕鬆，這要老夫獨自上山可就成了惡鬼的盤中餐吶.”
楚繡聿喉嚨裡溢位一聲輕笑，聲音清脆：“我不保我在就能免了被吃的命運.”
他看老頭瘦骨嶙峋，一副蒼白麵孔，不似農夫那股黝黑。
“我也在這待了些年頭，能給小仙師你帶路，也能少走些彎路.”
他連忙從懷裡掏出幾塊銀兩，看眼前的年輕人也不過二開頭，給他錢財。
“先生在這作甚?”楚繡聿屈指抵住下顎，看著年長者心有所思，半張臉浸染在陰影裡。
不過這荒郊野嶺，已然是暮色入墨盒，這人在此著實不妥。
“老夫來找女兒，他們都說見著她了.”
老溫眼裡有些期待之色，轉眼又笑話自己。
驀然才發現就這麼拋了半生信仰的經書，入了鬼神的學說。
“客氣了小仙師，老夫姓溫，叫我老溫就行.”
楚繡聿越發好奇這“神仙林”裡的古怪，那些神秘失蹤的魂魄，聽是都來到這裡，自此沒了行蹤。
他想見識見識這裡面究竟在耍什麼把戲。
在來之前他並不熟悉這片山林，有個人帶路倒是能節省時間。
他們徑直邁入了林子的最深處，最後一點墨影也被拉進了地上的月全食裡，風吹樹葉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