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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頭扎入漆黑的樹林，趕車人大力揮動韁繩，繩子落在馬背上“啪啪”響，嘴被竹籠子緊緊箍住，馬兒只得低哼著大步往前奔。
“爹爹，高叔叔這麼大力打，馬不疼嗎？”一個清脆的童聲從馬車裡傳出。
“他們心靈相通，馬兒曉得高叔叔心裡著急，不會埋怨的。”車內一個沉重的聲音傳來。
“我們一整晚都在奔跑，後面有很厲害的壞人嗎？”
車內人呵呵一笑，“沒事，沒事！爹爹跟高叔叔應付得來。”書生微笑看著小孩，低聲說：“坐了一天馬車，你們累嗎？”
車裡面坐著三個人，左邊是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一臉從容，微笑看著坐在對面的兩個小孩。
剛說話的小孩點點頭，轉頭望向坐在角落的小夥伴，“天成，你呢？”
天成臉上帶著疲憊，他微微咬牙，搖了搖頭。
中年書生臉上露出憐惜的神色，低聲說：“都是乖孩子，好好睡一覺吧。”隨即彎起身子用衣袖輕輕一掃，兩個孩子便靠在手上。
他輕輕把兩個小孩放在長椅上，從懷裡拿出一個吊墜戴在一個小孩脖子上，拉過胸口的衣服把吊墜遮住。他細細看著小孩的臉龐，一臉的不捨。馬匹速度驟然減慢，他臉色一沉，掀開簾子低聲問：“老高，來了嗎？”
趕車人望向遠處，收入眼中的盡是一片昏茫。
“按照這速度，前面幾里地就能遇上。躲了整夜，畢竟還是難以全身而退！”
“馬車目標大，能走到這裡也算不錯。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所幸我們離目的地已不遠，待會我們按計劃走。”書生說。
老高聽了神色一變，急道：“先生，事情沒到這地步，我們還是一起走吧！”
書生揮揮手，手指懷裡低聲說：“帶著這個，意味著危險就在身邊，我們必須分開走。東西不能全部都落入他們手上！”
老高嘆了口氣，臉上仍掛著不安。他自言自語道：“要是以前，先生大可不必放他們在眼裡。”
“一切都是因果啊！我們現在帶著這包裹在路上奔跑，也不過是為了還一個恩情。”書生言語忽轉恭敬，“當年武功全廢，只因得到他的幫助，我們才能隱身多年而不受仇家騷擾。而如今，他臨終的相托，我得盡力替他完成，哪怕是加上性命。”
老高沉默一會，接著說“先生，以你現在的功力也是難以抵擋住他們的。不如我去·····”
話未說完，書生便打斷老高的話。他淡淡一笑：“這兩個小子只有跟著你才能有機會，我是手腳現在已經生疏了。”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的布袋放在老高身旁，拍拍老高的胸口，往馬車內指了指，低聲說：“照顧好兩個孩子。”
老高點頭，那一剎間，他覺得頭如鉛灌。
書生接過韁繩，老高退入車內，回頭一望，老高卻已是淚光泛亮。這會不會是最後的一眼？老高不敢想。
馬車後門突然開啟，老高腋下各夾著一個小孩一躍而出，幾個下落人便消失在林中。
月光昏暗，老高似能夜視一般，左轉右竄鑽進一條小路，他速度如風，隱約聽到路邊與風摩擦的葉子聲。路的盡頭是一棵高聳的松樹，老高微微一笑，目的地快到。繞過那棵樹，跳下小山坡，將會看到一條輕舟。
今夜順風，輕舟將無暢。老高低頭看著仍在熟睡的小孩，不禁想起在趕車的先生，他只得加快腳步。
車上無人，書生心頭一寬，長鞭一圈把套在馬嘴的竹籠扯開，馬匹收到命令般長嘶一聲，拉著馬車更是賣力奔跑。書生覺得馬嘶聲不夠響，在馬背上又加了一鞭。
奔跑半刻，速度慢下來，周圍傳來密集的沙沙聲。書生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該來的總會來，只是來的人似乎不是心中所料。
馬匹突然急停，書生仍然坐定不動。停下的馬像瘋了一樣縮起前腿，馬脖子不停甩動。只見兩條三角頭的花蛇從馬肚子探出，狠狠地在馬脖子咬下去。馬匹頓時倒下，馬車隨之傾斜。
白衣書生躍起，往空中灑出些黃色粉末，沙沙聲一下子退下去。他往黑暗處大喊：“哪裡來的鼠輩，何不敢現身出來？”
“方大俠，別來無恙，我們在此等候多時！”
林中走出來五個人，五人眼神如針，冷冷望著書生。為首那人與書生年紀相當，後面四人分兩排站著，兩人髮鬢如霜，兩人青發如絲。五人走出來，無形中形成一種陣勢，顯得進退自如。
“原來是三才教的人，我自問與你們並無過節，何必來湊這個熱鬧。”書生雙手放背後，雙眼微閉，暗暗運氣。
“十年前鼎鼎有名的靈劍方靈運，想不到如今功力只有這點。”
書生心裡一震，這人竟然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氣息。
“你的劍呢？慕名已久，一直想領教下閣下的神奇劍術。”
書生哈哈一笑，他知道這次在劫難逃。“我已經十年不碰劍。”
“看來江湖傳言是真的！十年前你功力盡廢，想不到還甘心到皇帝老狗那裡當個小小校書郎，如今為了他還處處逃命。”帶頭人盯著書生，又往前走了兩步。
書生停止運氣，又是一笑：“人各有志，大風浪見得多，誰不想過點小日子。”書生只想拖延時間，好讓老高能走得遠點。只是現在來的人不在計劃之內，他倒是有點擔心老高。
那五人並不著急，離書生還有五步便停止不動。帶頭人緩緩道：“我敬重你是個人物，只要把東西交出來，你自行了斷便可。”帶頭人剛說完，身後四人已經在暗暗提氣。
書生微微一笑：“我是個死過一次的人，還會在乎這些嗎？要拿書儘管上來！”
帶頭人神色一變，身形移動，後面四人一下子散開把書生圍在中間。
書生慢慢閉上眼睛，似沐浴在輕風之中。
五人一個眼色交匯，同時揮掌擊向中間的人。掌風逼近，書生一動不動。“嘭嘭嘭···”全落在身上。書生依舊不動，嘴角湧出鮮血，撲通一聲倒在地上。知道自己的功力不能與前面幾人對抗，他乾脆放棄了抵抗。選擇死亡來保守秘密，這樣或許是最安全的！
帶頭人一聲嘆息，“何苦如此！忠義兩字自古害人不淺。”說完從書生懷中掏出一個黑色包裹。
包內只有一本書，身後四人見此神情微變。帶頭人搖搖手，低聲道：“能獲得一本已屬不易，另外一本以後再找。”話剛落，身形一閃，消失在漆黑的林中。
忽然來了一陣疾風，路旁滿樹的黃葉飄落。枯葉盤旋，落在書生的身上，落成滿路的金黃。
夜風驟冷，老高猛地打個噴嚏。他神情古怪，調頭往後望，他希望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沒有人影！他微微嘆氣，不忍再望著無邊的黑暗。兩個小孩仍在沉睡，他收拾好精神，腳步不由地加快。
河道就在眼前，遠處斷橋前栓著的小舟正隨水波起伏。老高眉頭緊皺，他聽到衣物在風中的穿行聲。
“唰唰唰”幾聲，八個人出現在老高面前。八人全身黑衣，臉上蒙著黑布，黑漆漆的眼眶隱約閃著亮光。攝人心魄的亮光，齊齊盯著老高。
老高把腰帶解開，輕輕把夾在腋下的小孩挪開，一前一後用腰帶紮緊。
黑衣人沉默不動！當頭的人走前一步說：“你家主子呢？”
老高沉默！手掌緩緩合上！
“別跟他廢話，先把他拿下。”一人兇狠道。
帶頭的搖搖手，繼續道：“把東西留下來，你帶著兩個小孩走。”剛剛說話兇狠的黑衣人走了上來，大聲說：“斬草除根，一個都不能留。”說完也不等帶頭人回應，直接拔劍便撲向老高。
揹著兩個人，老高身法倒還輕盈。黑衣人劍法兇橫，招招直擊老高要害，時不時還往小孩的身上招呼過去。老高一點都不含糊，在劍影中左閃右挪，抓住機會雙拳爆出。劍身嗡嗡抖動，老高的拳勁把劍吃住。劍身給纏住，拿劍人的虎口隱隱發麻，眼看就要脫手。帶頭人見狀立即加入戰局，老高只得卸下雙拳力道往後閃躲。
老高退後幾大步戒備前面兩人，低頭看看兩個小孩。聽見呼吸輕緩，他心裡一定。此時，小舟就在眼前，他得找機會上去。恐怕只有上到船，順風順水漂流而下才能逃得出去。老高心裡琢磨著。
面對著倆個人，老高且戰且退。他越打心裡越沒譜，有幾次劍尖都貼著天成的臉上劃過。他心裡嘀咕著，要是帶頭這黑衣人用盡全力，那我肯定是走不開了。他心裡一橫，慢慢往河道邊後退，他想要拼一拼。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黑包裹，大喊一聲：“你們要的東西在這，都上來拿吧！”說完手腕發力，包裹往反方向一扔。
包裹落在幾丈開外，與老高糾纏的兩個黑衣人一愣，示意剩餘幾人上前。趁這機會，老高瘋了一般衝往河道，高高躍起跳上小舟。
小舟受到衝擊，忽然一陣搖晃。老高穩住身體，單手用力一拔，把拴住船的粗繩拉斷。老高用盡畢生功力划槳，所幸順風，小舟如利箭般掠過河面。
見到小舟遠去，那兇狠的黑衣人憤怒不已，拿起手中利劍凝力射出，直擊老高後面的小孩。一陣刺耳的破空聲，正全力划槳的老高似乎意識不到危險的來臨，就在那一瞬間，老高身體往下一縮，劍尖緊貼著身子劃過。
“哇······”一聲，背後的小孩一聲痛哭，老高頓覺肩膀刺痛。他慌忙解下腰帶，兩個小孩都已醒，天成咬著牙望著老高。另外一個痛哭的小孩左臉全是血。老高顧不上刺中肩膀的長劍，從懷中掏出白布替小孩擦拭。血跡漸淡，左耳劃了一道口子。見無大礙，壓在老高心上的石頭也鬆了。
眼看小舟就要進入江流，老高鬆開船槳，單手往肩膀拍去。撲通一聲，刺在老高肩膀的長劍直接給震落水中。
兩小孩一聲不吭，緊張地望著老高，他微微一笑：“高叔叔沒事，就像蚊子咬了一下。”隨即彎下頭，低聲咳嗽。
天成忽然道：“爹，壞人把我們的東西拿去了嗎？”老高搖搖頭，望著茫茫江面說：“都在爹的腦子裡呢!方伯伯早就讓爹爹記住了。”
“高叔叔，我們要去哪裡？我爹呢？”另一個小孩問。
老高摸摸小孩的頭，緩緩道：“我們去一個美麗的地方住下來等你爹爹。”
小孩似懂非懂，默默看著遠處。老高心裡一陣悽然，摟過兩個小孩，仍由小舟隨著輕風在江裡飄蕩。
河道另一邊，帶頭的黑衣人拿著從包裹裡拿出來的書，按著兇橫的黑衣人肩膀淡淡說：“東西已拿到，趕緊撤離，無謂再傷人。”
兇狠黑衣人似仍不甘心，鼻子重重“哼”了一聲，隨著大夥消失在夜色裡。
午夜，北朝皇宮。
一位步履蹣跚的黃袍老人，在兩位公公的攙扶下，緩緩走上城樓。他神情威嚴，雙眼茫茫地看著南邊，心裡若有所思。
沒過一會，旁邊的公公便說：“皇上，夜冷風大，還是回去吧！”
黃袍老人這才轉過身，他看著面前昏暗的皇宮，眼神頓時變得銳利起來。兩位公公見狀，嚇得咯噔一聲趕緊跪下。
黃袍老人不理會他們，也不說話，擺擺手示意離開。看到主子不生氣，兩位公公鬆了口氣，趕緊爬起來攙扶著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