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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景朝著前方遙遙一望，零丁的路人拖著馬車從城裡出來，進城的卻是少之又少，僅一輛馬車拖著掩蓋的重物前行。
大路無比寬敞，一看便知耗費了大量的財力和人力。
此城在眉山腳下，不受凡世帝王管控，皈依於仙門，受凡世志趣高尚者追捧，名為清平。
雖不及五大仙門世家能在俗世中開闢一方偌大的結界來惠及民生，但城內領袖卻是將城牆建的鬼斧神工，站在城牆下向上眺望，一眼看不到盡頭。
城牆傍著高山建成，氣勢卻是比高山更加凌厲和肅穆，頂著一張黝黑看似敦厚的面孔，路過的人卻無不被他的龐大所震撼。
江景走近城門，古樸的感覺湧面而來，沉銅色的古牆被綠苔包裹著，寫滿了滄桑。
“可別小看這堵牆。”紫電聲音慵懶傳來，“當年就是靠著它，清平的百姓才能躲過獸潮。”
“你來過這？”
“你這不廢話嗎？整座眉山……”紫電的聲音戛然而止。
江景疑惑地在戒指上婆娑，他聽得出紫電似乎有什麼顧慮，以至於每次話都只說一半，這種行為讓江景的心像是被撓了一樣發癢，卻又等不到下一句止癢。
難受極了。
出發前紫電口中的老婆婆似乎也並不簡單，又究竟是如何不簡單？
“出發前的那個老婆婆你認識？”
紫電頓時安靜下來，一股危險的氣息逼近，好一會兒氣息散去後才悻悻鬆了口氣。若是方才大意說出口，只怕千里之外的瘋婆子立馬能感知，揮揮手的功夫他現在恐怕已經是形神俱滅。
紫電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答道，“不認識。”
說罷便隱去了氣息，在戒指中陷入沉睡。
他就不應該跟著小鬼頭聊這麼多，如今身為魂魄，竟然還要受瘋婆子的脅迫。
“放屁。”江景罵上一句，等不到他的回覆。手指徐徐撫摸在牆上，納納然道，“這牆上的植被倒是長得頑強。”
紫電在戒指中自言自語嘀咕，“有妖血的澆灌滋養能不茂盛嗎？”
江景一聲感慨後跟上前面孑然的馬車，慢慢幽幽進入黝黑的城門，不一會兒外頭的光全被吞沒了，只得靠著城牆上的幾盞微弱的燈光行事。
拉著物資的老頭對他的尾隨有些警惕，時不時回頭瞥一眼。
路也不長，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可要知道這可是城牆的寬度，按車伕腳力，大概估測城牆的厚度有一公里以上。
其中工藝令江景瞠目結舌。
少頃，柳暗花明，光芒刺眼，老頭熟稔地奔向城門口十多位駐紮的眉山弟子，懶懶散散的幾位看有人過來了都站得挺直。
老頭急匆匆交代完，一行人立刻浩浩蕩蕩走到江景面前，面色嚴肅。
“哪兒來的？”
江景被中氣十足的吼聲嚇了一跳，佝僂著腰，混濁的眼睛裝的十分害怕。
因著幾周的奔走，原就邋遢的衣服多處破裂，蒼白麵龐被汙泥覆蓋著，只一靠近，撲天的臭味籠罩而來。
江景早就料到這些場景，謊言已上稿紙。
“這位軍爺，我……我聽說進城吃的飽飯。”
“清平城不允許凡世之人進出，抓緊時間回去吧老人家，晚了山路可就難走了。”眾弟子們不為所動，他們也哀民生之多艱，奈何規矩就是規矩，身在其位就應該司在其職。
“軍爺你們就可憐可憐我……”江景骯髒的手揪著一位高大士兵的衣帶，想著對方定會厭棄地趕自己走，到時候便一場大鬧，將周圍人看戲的人都聚攏。
人多了，萬一面子掛不住，就放自己進城了呢？
虞書畫蹙著眉，面容有點糾結看向夥伴，見夥伴仍是搖搖頭，便輕輕拍了拍江景的手，示意他放下來。
眉山是他們的家，這兒的人是他們的家人，一旦違背門規給陌生人放行，但凡給眉山造成任何後果，他們都萬死難辭其咎。
江景咬牙，想來今日此事頗為不輕鬆，暫今之計唯有耍賴皮。他能看得出，眉山弟子的風氣是好的，沒有恃強凌弱，更不會存在對平民百姓出手的道理。
於是乎，虞書畫驚奇的發現，即使以自己金丹的修為都扳不下眼前乞丐的手，同門打笑的目光惹得他有點急迫，可又不能違背門規運用功法傷了凡人。
十多個人等了一會也感覺出不對勁，紛紛相視彼此，你看我我看你，心中十分確定，今天，怕是遇上硬骨頭了。
熙攘的人群果真按照江景所料見的一般聚集過來。
不少人甚至停下手頭的活停趕過來瞧個熱鬧。
只見一個瘦弱邋遢的乞丐，全身上下沒有一塊乾淨的地方，被一群大漢拉扯，死活不肯鬆手。
人群中閒言碎語不斷，“眉山弟子便是這麼執法的？！”……“你看那人，難道是到清平逃荒？唉！這天殺的世道，我立刻回家裡提鬥米給他。”
同時，不少正義之士也想出手幫助，但轉念間想到此處是在眉山的地界，若是擅自出手擾亂治理，怕有干預內務之嫌。
此時，人群中一個聲音傳來，“江家魏無羨公子不是正在城中嗎？他們家夫人乃是城主的親傳弟子，他來出面是最好不過來！”
這個意見得到大家一致認同，立刻就有人派出去尋找魏無羨來主持眉山的公道。
魏無羨，眉山門人大多都識的，有虞紫鳶親手拎著進門學藝。
次數多了便是他自己一個人來清平尋酒喝，不僅眉山弟子認識，就連不少普通百姓也認得出這位英姿天才。
另一邊，城門下，江景蠕動著躺在地上的身軀耍無賴，滿地撒潑，“啊！——救命啊爺！給條生路吧，外面的世界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艱難謀生的百姓們聽者落淚。
眉山弟子們臉色鐵青，他們也算是眉山佼佼之姿，恰巧在城門躲避校練，十多號人，其中有幾個甚至是金丹，竟然合夥起來都鬥不過這市井粗民，簡直是笑話。
山門門規規定，不得對凡人使用靈力和術法。是故，一番折騰，他們不僅沒討到便宜反而落了下風，一個個被折騰的恨不得也躺地上嗷嗷叫喊著賣慘。
“我倒是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一名年紀較小的弟子實在是過不去臉，門規也不顧了，手一揮，一張符咒碩然出現，隨著靈力的灌輸，火符朝著江景襲去。
“住手！”
說時那時快，“隨便”劍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一股強大的靈力震盪直接將眉山小弟子給震退。
江景躺在地上，這聲音，很耳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味道……似乎也很熟悉。
藍忘機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人，卻不停留，神色冷漠掃向剛才出手的人。
“你好大的膽子！”魏無羨對著還在爬起來的眉山弟子訓斥，“堂堂仙門世家竟然對一介凡人出手，我師孃要是知道了定要將你逐出師門！”
眉山弟子們一看來者紛紛秫了，他們本就是借理由來偷懶的，要是被紫師姐知道他們觸犯門規，告到師傅那，他們就要完了。
紫師姐那個脾氣說不定都不用師傅動手。
虞書畫嘆了口氣走出來，對著魏無羨鞠躬，語氣誠懇，“魏公子明鑑，我們剛才幾人都沒有使用靈力術法，只有虞孝孝，說你呢，還不滾過來！”
男孩知道自己惹了大事，連忙連滾帶爬鞠躬在師兄身邊，“魏公子，我……我知錯了……還請魏公子不要告訴師姐，孝孝會去向師傅請罪的。”
“罷了。”
魏無羨還想說什麼卻被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
江景剛想相認，抬起的頭卻在聽到這兩個字後似乎陷入缺氧狀態耷拉下去……是他嗎？含光君……呵呵，江景心中笑的勉強，他們似乎總是以意想不到的場景見面。
櫟陽城的時候，藍忘機帶著藍家人躲在屏風後面聽見薛洋說笑他們二人的婚事，江景怒極了忍不住警告薛洋，卻突然聽他在背後說，“為何不能提？”
現如今，又是重逢的場景，自己腐爛如同淤泥，就連想起他都是對他的褻瀆，卻也沒想到還會再遇見。
在清平，眾群眾圍著的鬧劇中。
江景是狼狽可憐的苦主，藍忘機站在審判官的崇高位置上。
惡臭味入耳，江景習慣性遮蔽掉這些不想聽的內容，心中在慶幸。
魏無羨和藍忘機終於走到一處了對嗎？！江景心裡給自己打氣，慶幸著另一個人總算是走上了應該的軌跡，正確的軌跡，不用再陪他在泥潭裡掙扎苟活。
思緒一下子飄得很遠很遠。
江景記得，很早很早之前，早到第一次見面，江景記得魏無羨描述的藍忘機，“活像披麻戴孝”。
而這描述的印象一直拓印在江景腦海中，原來，含光君是這副樣子，自己第一次見面只顧著低著頭注意禮數全然沒有看清過他。
現在，更不可能有抬起頭的勇氣。
“英雄逞完了該去完成正事了吧？”藍忘機將一絲警覺的目光停留在地上的邋遢身影上，有一瞬間，他感覺到地上的人強忍著悲傷。
自己的情緒也莫名的煩悶。
也是，從凡世尋覓到仙家尋求活路，這一路需得吃不少苦吧。藍忘機這樣想著，目光也不願意在髒兮兮的衣物上再續，轉身打算離開。
魏無羨匆匆跟上。
兩方已商議好，不得趕“髒乞丐”出去，讓他留在城中謀個生計。
江景緩過神來，朝著離去呢魏無羨跟藍忘機磕頭。
頭觸碰到地，卻無力再直起腰桿。
眉山眾人見狀紛紛出手幫助。剛才仿若千斤的軀體此時飄飄如羽毛，眉山弟子心中氣恨，看穿了江景的謀略。
虞孝孝不滿嘟囔，“眼看著都得逞了還裝什麼虛弱，給誰看呢？！”
“住嘴。”虞書畫教訓道，心中卻也詫異，常人怎麼會輕成這樣。
幾人略帶關係扶著，卻連江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能行。
此時的江景將全部的力氣都集中在抑制情緒，就連呼吸突然也變得陌生起來。
輕輕地，蹣跚挪動腳步。
江景的目光移向兩道逐漸消失的背影，嘴角不自覺抽動，像是喝了一壺不擅釀造的農戶釀的粗酒，各種雜糧混在一起，品不出味道，卻也有了醉意。
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
也該死心吧，江景迷糊地看著遠去的背影，少年英姿颯爽的黑色長衫衣襬與藍家獨有的法衣輕擦，清爽的風穿過魏無羨笑著說出的字句，藍忘機挺拔的身軀目視前方。
十分相配。
路過的風吹到江景這卻是溼熱燻臭。
吹過你吹過的風，算不算的重逢後的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