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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出住宅區，慢慢地就只看到公路了。我想找一條河，把冰面鑿開，聽說人在被凍死地時候會看到這一輩子中最幸福畫面，我就能能安安靜靜的結束這一切，給譚女士一個新的開始。
譚女士沒有我會是怎麼樣的呢，譚女士可能會一輩子孤身，然後賺一輩子錢，老了去跳跳舞，把自已送去養老院。或許譚女士沒有我會找一個新的伴侶，那個人理解她愛她，不會以愛的名義綁架她，侵蝕她……或許譚女士會變成一個大老闆，甚至在她四五十歲可能會成為一個像我從前一樣的作家，更甚者會變成一個漂亮的明星……對了，譚女士的鋼筆字寫的很好看，她或許可以成為一個硬筆書法家，讓下一個我練上她出版的書法字帖……
“澤澤……澤澤！澤澤哥哥……澤澤哥哥！”大嬸的聲音從遠方傳來，還夾雜著七七的聲音。
“澤澤哥哥……嗚嗚……對不起澤澤哥哥……”七七的聲音越來越近，我想要繼續往前跑，可大嬸的驚呼從身後傳來。
“澤澤！澤澤！澤澤別走！”大嬸快步跑到我面前拉住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七七一會也跑了過來
“七七！你到底和澤澤哥哥說了什麼，媽媽說過過幾天警察叔叔會幫澤澤哥哥找到媽媽的，澤澤哥哥有困難，我們要幫助他，他現在很害怕。”大嬸數落著七七。
我看向七七，他眼神複雜。
“不不不！是我想吃冰糖葫蘆了，是我偏要出來買的。”我趕忙為七七解圍。
“買什麼買，阿姨給你做。走，跟阿姨回家。”阿姨明顯沒有全信我的說辭，拉著我的手往家走。
這次的回家的路線和我出來的路線不同，我們經過一座石橋，一條長長的小河將城市分割。我望著橋下冰封的河流，看到那片氤氳的冰透向遠方蔓延，直到我無法想象出遠方它的模樣。
大嬸回到後院，院子大水缸裡的水早已凝結成巨大的冰。
大嬸在做飯，我和七七在院子裡玩，我把小石子一顆一顆往缸裡扔，為了防止我再跑出去，大嬸鎖了大門。那是一把很重的，雲紋狀的鎖。
“對不起。”七七靠著另外一口大水缸坐下。
“有什麼對不起的，按照道理，你沒有七八十又該有五六十歲了，大家都現實，何必說對不起。”我回答他。
“況且我本來就打算結束這一切，你讓我走是最好的選擇。”
“我沒有你說的那麼老。”他笑笑，稚嫩的嗓音說著不違和的話語。
“你要不要猜猜我多少歲”他丟了一小團雪，砸中我的腦袋。
“我猜，你死的時候應該至少有40歲吧。”我回答。
“為什麼這樣說呢？”他反問我。
“因為你知道趕我走，這不像個年輕人的思考方式，年輕人往往講義氣，講情義。”
“那你還真猜錯了，我死的時候，只有27歲。”他挑挑眉毛看著我，觀察我的反應。
“27歲，挺好的，沒有經歷過生老病死、親人離世，挺好的……”我想了一會搭話。
“都經歷了，小老頭，我的人生完整的很。”他笑笑，又朝我扔一小團雪，我把雪扔回去反擊，又隨手抓了一團雪丟過去。
“27歲就結束的人生，應該也很痛苦吧。”突然的沉默，又嚴肅開口。
“我只是不希望媽媽難過，只要一次比一次好一點，就行。”他頓住了手上攛雪的動作。
“你相信你上一次也選擇了重來嗎？”我問他。
“應該是吧，現在我覺得是，但不保證未來還覺得是。”
“可是如果你只是為了媽媽而選擇了重來，忘記了前世的一切，人生那麼多要素，比如夢想、家庭，你永遠無法把人生定義在一個人身上。或許說，就算你真的一遍遍重來，你最後的落腳點都是為了媽媽過得好一點然後再次重來，依舊是在忘記初衷的前提下重新活了一次，這樣的事情真的有意義嗎。”
“小老頭，你真的很愚昧誒……一定要有意義嗎？你們老年人就愛來這一套，年輕的時候無比現實，一切都能成為辜負愛人的因素，房子、車子、家人、未來規劃、人生價值……當你愛一個人這件事本身就是有意義，而當你們老了之後就開始追求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因為你們發現很多東西是帶不走的，只有一些能夠留在心中地事情才能夠打動你們，你們無法肯定的覺得你們留下的那些物質痕跡不會有一天被破壞消除，你們就開始對精神和情感懷有期待，因為他們是可能因為照片、文字、記憶而一直留存的，開始回憶這一生的痛苦…………我實在是說不上哪種好哪種不好，我覺得既然大家都在不同地時間段追求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那就都寬容一點吧。”七七看著我說。
“好！你說得對，寬容一點吧。”我被他的話語觸動，又沉默了一會兒回答。
“今天媽媽做了糖葫蘆，等會你可有口福咯。”他得意洋洋的說。
“阿姨不是七七的媽媽，對嗎？”我突然問出口，問出來就覺得有點不妥，可是話出口。
“因為那張全家福吧，早和媽媽說要去拍新的了。”他笑笑，站了起來。
“我其實，不是媽媽的孩子。”他邊說邊在院子裡跑張開雙臂小跑，無人踏足的純淨雪層留下長長的不斷腳印。
“我是被別人送給媽媽的，媽媽的孩子和曾經的丈夫都死了。”
“不知道因為什麼死的，沒人敢提，也沒人敢告訴我。”
“只要有人稍微提一嘴，媽媽就會回家一直洗衣服，一直，把手洗到通紅……怎麼攔她都說她洗乾淨就不洗了，讓別人再等等她。”
“我不敢問。那一年媽媽的朋友生了兩個孩子，可是朋友家養不起兩個孩子，媽媽有工作有存款甚至還有丈夫和孩子的保險賠付金，就把我送給了媽媽養。簽字畫押，兩個人一輩子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裡。”
“可是後面他們家寬裕了，就反悔了。打起官司來，上一輩子給媽媽判了個非法領養，罰了錢，把我送了回去。”
“聽那個女人說上一輩子我四歲之前就對媽媽態度很冷漠，四歲之後忘記了一切，加上被那個女人教唆，就更加六親不認。可能上一輩子四歲前的我覺得，讓她對我不抱有期待，她就不會去和他們爭，就會直接把我給我的親生父母，可她沒有，她還是和他們打了兩年官司，賠了罰款，也再沒來見過我。”
“這次四歲後是什麼樣，那就看命運吧。”
“那你怎麼死的呢？”
“槍斃！我躺在一張白白的墊子上，就像這雪一樣白，也很軟，也和這雪像。給我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他們告訴我可以穿最喜歡的一件衣服，可是我沒有，就給了我一件純黑衣服。還是很帥的，可惜就穿過一次。醫生用聽診器找到心臟的位置，然後在後背心臟處畫了一個圈，我躺在墊子上，他們把黑色的槍口對準那個白色的圈，然後我就在這裡了。”
“有點囉嗦，可是我真的很認真告訴你，很痛很痛。”他說的很輕鬆，很陶醉。
“你殺人了嗎？”我試探性地問。
“對啊，小老頭怕了吧……”他打趣我。
“這不好笑，七七。”我表情嚴肅起來。
“那個男的半夜爬牆跑到媽媽屋子裡去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以前沒那麼在意她，我……都忘記她對我的好了…………我……拎著刀就過去了……我……我捅了他……”他情緒有點激動，眼神木訥起來，整個人都在顫抖，拳頭也越捏越緊。
“我捅了……一刀……兩刀……三刀……四刀……對對對！二十七刀……對就是二十七刀！”他的情緒明顯不對，整個人散發出詭異的氣息。
“七七！七七！”我大聲叫他，雙手抱住他的肩搖晃，沒有一點反應。
“七七！”察覺動靜不對的大嬸衝上來一把抱住七七。
“七七你怎麼了！七七你怎麼了！”鐵盤沒放穩掉到地，糖葫蘆落地，清脆的聲音響起。
七七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氣息，緊緊抱住大嬸，從小聲的抽泣演變成響徹整個院子的嗚咽。
我在他們旁邊站著，大嬸的脖子上繫著那條深藍色的圍巾，七七把頭埋在圍巾裡，眼淚停留過的地方顏色越發加深，藍的發黑。
安撫七七睡下，我也準備睡下，可腦中的那根弦緊繃著，我害怕大嬸來問我一些問題，我答不上來。
迷迷糊糊中我感受到有人幫我把被子往上提，大嬸什麼都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