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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樓豔骨的臥房裡，豔骨抓著頭戴黑紗帷帽的女子胳膊，“心瑤，已經放了一個月的血，夠了吧？”
那名被喚作心瑤的女子，撩開擋在臉前的帷幔，模樣竟與月桉有六七分相似。
“你在為她擔心？”
豔骨猶豫了一下，神情不忍道：“她是小月桉喜歡的人。”
“那又如何？我為他已經奉獻夠多了。”
“豔豔，難道連你也不站在我這邊？”
豔骨搖頭，抱住身前的女人，“心瑤，我們是最要好的知己、摯友，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豔豔，謝謝你。”
暗格裡的小菜氣息越來越微弱，她想不到任何辦法，她也不知道月桉會不會找到這裡來，她只知道自己絕不能死在這裡。
她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沒完成，還不能死。
“陰九琰，你太讓我失望了，你就這點能耐嗎？”
小菜抬起頭來，只見一名青衫男子長髮披肩，手持面具擋在臉前。
“誰是陰九琰？”
青衫男子伸手撫摸她的臉，他的手指冰涼得像是死人的手，他喟嘆道：“陰九琰啊陰九琰，看著你這樣我都心疼。”
小菜怒道：“滾開！”
青衫男子往後退了幾步，“陰九琰，一具軀體而已，不過就是一個容器。”
“我實在是想你，沒有你那個地方其實也挺無趣的。”
“只要你回來，我還你。”
小菜完全聽不懂這個人在說什麼，他說自己是陰九琰，怎麼可能，自己分明就是小菜，出生就叫小菜，那是母親為她取的名字。
這時暗格機關聲響起，青衫男子眨眼間不見蹤影。
豔骨走了進來，解開小菜身上的鐵鏈，“小月桉死了。”
小菜瞳孔輕顫，不可置通道：“你說什麼？”
豔骨看著小菜，“去找他吧。”
小菜的心怦怦直跳，恐懼如同黑暗一般籠罩著她。
她跌跌撞撞地往董卓越的將軍府跑，因為渾身是血，穿得破破爛爛，路人見她都自動躲開，這樣反而讓她一路暢通無阻。
好不容易跑到將軍府門外，他們又都不信她說的，不信董卓越是她舅舅。
被逼無奈，她只得大喊，“舅舅，舅舅是我，我是小菜，舅舅…”
他們又認為她是瘋子，幾個人捂著她的嘴不讓她再叫，她只能對他們又咬又踢，趁幾人吃痛她快速衝進董府，一邊跑一邊喊。
“舅舅 ，舅舅，我是小菜，你在哪呀？舅舅…”
她的叫喚引得一大堆人追著她跑，她幾乎要跑斷氣了，就在這時一個略顯疲憊的聲音低斥道：“你們在做什麼？”
小菜立馬撲到董卓越身前，死死抱著他的腿，“舅舅。”
“將軍，我們這就將這瘋婆子趕出去。”說著就要伸手去拖小菜。
董卓越朝他們揮手，示意他們下去，而後蹲下身子拉起緊緊抱著自己腿的人，小菜仰起頭來，他看清楚了這張臉，真的是小菜，他不可置通道：“你…還活著。”
小菜用力點頭，“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又急道：“舅舅，我們快回東宮吧。”
小菜滿臉血汙，兩隻手腕上更是十幾道傷口，有幾道傷口甚至裂開了，致使她的兩隻手臂都是血淋淋的。
董卓越心疼的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他難以想象小菜這一個月到底經歷了什麼。
“先處理你的傷口。”
小菜搖頭，“不要緊，不要緊，不疼，這些傷口一點也不疼，舅舅我們快回東宮吧。”
董卓越無奈道：“你這副模樣，起碼換身衣裳。”
小菜：“好，好，我換。”
衣服換好了，臉擦乾淨了，氣色並沒有因此看起來好了多少，臉色煞白，腦袋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目光閃爍。
小菜裝作婢女跟在董卓越身邊看著熟悉的地方變成白茫茫的一片，所有人易素冠服、絰帶、麻屨，神情哀傷，她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董卓越看著太子的靈堂前月皇攜朝臣百官正在悼念、哀思，“嗚嗚嗷嗷”的哭聲此起彼伏，還有幾位哭暈過去了的公主被扶走，心中嘲諷這群人未免虛偽過頭。
而他愧對長姐，愧對小桉，若他當時早些覺察出什麼端倪這一切可能都不會發生，他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你暫且隱在這些丫鬟侍女中，待到天黑人群散了些我再想辦法讓你見小桉…遺體。”
小菜衝董卓越搖頭，“不行，舅舅，不…”她現在就要見他，她心裡害怕極了。
董卓越臉色也極其難看，嘆息一聲，“你現在是死人，不能出現。”“聽話。”
小菜知道董卓越其實也沒辦法，只好答應，不再強求。
她埋頭注視著腳尖，舅舅說她是死人，什麼意思？難道夫君以為她死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天色逐漸暗了下去，人群卻始終走不完，小菜從未覺得時間如此難熬，哪怕被鎖在風月樓暗格裡日日被放血，那三十天好像也不如這半天難熬。
小菜抬頭看著董卓越，以眼神詢問，可以了嗎？
董卓越見此時也只有東宮一眾人了，便尋了個理由將所有人打發走。
見所有人都離開了，小菜急急衝到月桉的靈柩前，裡面的人雙目闔著沒有一絲氣息，她像是要窒息了一般，捂著胸口，好半天喘不上氣。
她看向董卓越，這不是真的，對吧？
董卓越卻朝她點了點頭，預設著什麼。
小菜大腦一片空白，雙手死死抓著棺槨，鮮血又從衣袖上浸了出來。一定有辦法讓他活過來的，瞥著那抹紅，心中一喜，對，她的血，她的血一定可以。不然那個人要那麼多她的血做什麼。
小菜爬進了棺槨裡，董卓越不明白她要做什麼，上前拉住她，“你要做什麼？”
小菜望著董卓越，目光空洞，喃喃道：“舅舅，我的血，我的血一定可以救活他。”
董卓越震驚，“你在說什麼胡話，小桉他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你快出來。”
小菜搖頭，“不。”她推開董卓越的手，他不信，那自己就證明給他看。
她雙手施法，嘴唇翕動，“地府陰司，九幽四獸，以吾鮮血縛令陰鬼，鬼王荼靡速來。”
董卓越看著小菜的行為，以為她受到刺激神志不清了，下一刻眼前出現的東西卻讓他終生難忘。
一個長髮拖地，白衣勝雪，沒有五官只有輪廓身高十尺的女子出現在靈堂前，面朝小菜一動不動。
小菜看著董卓越，一字一字道：“舅舅，我不是普通人。”
董卓越愣怔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了。
小菜對荼靡說：“回去吧，荼靡。”
荼靡在剎那間化作白霧消失。
小菜兀自捲起衣袖，用手指扣開割裂的傷口，將血喂進了月桉口中。
董卓越默默走了出去，不知是被什麼迷了心竅，他相信小菜的話，打算替他們守在門外不讓任何人進去。
隨著鮮血源源不斷的流進月桉的身體，小菜的臉色越來越差，月桉的臉色竟奇蹟般有了幾分血色。
她終於知道了，她的血是魂魄與身體連線的特殊媒介。月桉的三魂六魄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體裡，只是他真的還能醒過來嗎？
小菜又在月桉臉上畫上一些神秘符咒，最後一筆落成，她也虛脫地暈倒在了他身上。
董卓越進來看到這兩人時，心中五味雜陳。
他想他這個做舅舅的也是時候該為小桉做點什麼了。
夜半子時，睡夢中的程少師被人推搡胳膊，強行喚醒。一睜眼就被人捂住嘴，他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由驚嚇轉為迷惘。
董大哥？
董卓越慢慢鬆開捂住程少師嘴巴的手，程少師從床上坐了起來。
“董大哥，這麼晚了你來找我做什麼？”
董卓越拉起程少師胳膊就往外拖，“跟我來。”
程少師雖然不太明白董卓越要帶他去哪兒，出於對他的無條件信任還是跟在他身後出了程府，可憐他身上只有單薄的寢衣，這大冬天的冷得他的人中處悄悄滑落一股冰涼液體。
“哈啾，哈啾……”
程少師冷得直哆嗦，“董大哥，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董卓越：“馬上到了。”
程少師瞥見不遠處停著一駕馬車，心想難道還要坐馬車去？到底是要去多遠的地方啊？
果然，董卓越拉著程少師上了馬車，馬車門被推開的瞬間程少師差點沒被嚇死，他壓低聲音驚呼，“董大哥，你怎麼把殿下的遺體偷來了？你還在他臉上畫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瘋了嗎？”
瞥見一旁的小菜，“這是小菜姑娘嗎？她的眼睛怎麼了？她手上怎麼這麼多血？”
“董大哥，你怎麼不說話？”
董卓越緩緩道：“小桉還有呼吸。”
程少師：“怎麼可能？陛下都已經昭告天下，太子殿下薨逝了。”
董卓越拉著程少師的手放在月桉鼻息處，程少師瞪大眼睛，大喜道：“太子殿下真的還活著！”
“董大哥，董大哥，太子殿下真的沒死。”雙手拉著董卓越胳膊搖晃，滿臉興奮。
他原來還以為太子殿下死了，難過得一整天吃不下東西呢。
董卓越握住程少師手腕，嚴肅道：“少師，小桉原本確實是死了。”看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小菜，“是侄媳她……”
“總之此事說來話長，小桉不能留在宮裡了，你能不能暫時讓他留在程府？”
程少師當即點頭，“當然可以啦！”
董卓越想了想還是決定將其利害關係告知程少師，他有知情權。
“你要考慮清楚，此事關係重大，若被發現可能會連累到程家。”
程少師偏頭，眼珠子轉動了幾下，認真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們倆都不說出去，就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那不論是你我還是程家就都是很安全的，我相信董大哥你將太子殿下帶來我這裡一定也是覺得這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的忙我是一定會幫的，更何況他是我最敬仰的太子殿下。”
董卓越看著程少師，他很喜歡眼前的少年，這樣一個擁有最難得的赤誠之心的少年郎，誰不想成為他呢？若年少時遇見他，他應該會羨慕瘋吧。
董卓越：“能不能再答應我一件事？”
程少師，“好。董大哥你說。”
董卓越：“別告訴任何人，包括你姐姐。”
程少師知道事關重大，謹慎些總是好的，點頭道：“好，我答應董大哥。”
於是，兩個人偷摸著將月桉和小菜搬進了程少師的臥房裡。
董卓越看著躺在床上的兩個人，心中暫時安穩了些。
程少師望著董卓越，“董大哥，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太子殿下和小菜姑娘的。”
董卓越有些抱歉道：“這樣一來你就只能打地鋪了。”
程少師向董卓越隔著衣裳展示自己結實的胳膊，笑道：“董大哥不用替我擔心，我身體強壯得很。”
董卓越輕輕拍了拍程少師肩膀，笑道：“謝謝。”
程少師佯怒道：“我們是兄弟，跟兄弟還客氣什麼，況且太子殿下和小菜姑娘也都是我程少師的好朋友，朋友之間理當互幫互助。”
董卓越：“嗯。”
“對了，小桉臉上的血跡別動。”
程少師點頭，“好。”
董卓越最後看了一眼床上的兩人，轉身準備離開。
“舅舅。”
身後一個人猛地抱住他，董卓越笑了笑，溫和答應道：“欸。”
小菜緊緊抱著董卓越，董卓越轉身，猶豫著將手放在她頭頂，“以後和小桉要好好的。答應舅舅。”
小菜埋頭在董卓越懷裡，悶聲道：“好，我答應舅舅。”
程少師笑道：“小菜姑娘，你快鬆開董大哥吧，他以後還會來看你們的。”
“怎麼搞得好像永別了似的。”
小菜看著董卓越的背影走遠，眼眶通紅，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舅舅。
程少師看著小菜衣袖上兩大片血跡，衣袖下隱隱露出來皮肉翻開的傷口，心中一陣刺撓難受，“小菜姑娘，我去給你找點藥，你等著。”
小菜拉住程少師胳膊，“沒事，不疼。”
“萬一被人發現點什麼端倪，反而麻煩。”
“程小公子，謝謝你。”
程少師：“都說了，別跟我客氣。再客氣就說明你不拿我程少師當朋友，我可就真的生氣了。”
小菜：“好。”
程少師開啟衣櫥從裡面抱出來兩大床被子，直接鋪到地上，心滿意足地躺了上去。
小菜看著床上的人，這個人變得這樣安靜她還真是不習慣，自己好不容易回來了，他難道不是應該紅著眼緊緊抱住自己嗎？接著他就會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教她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不過，所幸他沒看到自己手上的傷，不然指不定哭得多慘。他就是一個愛哭鬼，看不得自己受半點傷的愛哭鬼。
她側身躺在月桉懷裡，抱著他。
夫君，我說過的，哪怕是地獄我也會闖進去給你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