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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是發生了宮女行刺皇帝的事情，但春闈竟然還是如期放榜。
張居正是二甲頭名——第四名。陳修遠則是三甲。雖然不能說最好的結果，但對於大多數學子而言，這樣的結果已經是夢寐以求的了。
徐階給他們倆都發了帖子，請他們去做客。按理說，徐階作為國子監祭酒，也算得上他們的老師。老師親自下帖子，做學生的肯定是要去的。
陳修遠想了想，他決定不去了。
張居正看了一眼陳修遠：“你是在擔心什麼？”
陳修遠搖了搖頭：“對。我不喜歡政治，我打算去江浙。”他的話不用說太明白，但他知道張居正懂。
徐階這一個帖子，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拉人。
“哥不想去，找個理由不去就是了。”陳道韞也不喜歡政治，尤其是中國人的政治，實在太複雜，老祖宗幾千年的智慧，既是治國，也是治政。中國人說中庸之道，但從來沒有中庸，“政治的東西，不是西風壓倒了東風，就是東風壓倒了西風。”
張居正不由得看著陳道韞。
“人各有志嘛。”陳道韞笑笑，支著頭看她哥，“我接到過沈希儀的信，現在他跟著胡宗憲大人去浙江了，胡大人有心抗倭，哥你想不想去？”
陳修遠立馬大笑：“知我者莫若妹，我打算去台州。你說的沈希儀，就是我們當日救的那個人吧？”
陳道韞點了點頭。
“台州？不過既然兄長有戰場報效國家的宏願，那小弟就祝兄長馬到功成了。”張居正已經很快反應過來，陳修遠的志向既然不在官場，其實從某個方面，自已還算是少了一個敵人。沈希儀還跟陳道韞有聯絡，張居正則是十分意外的。
“那既然兄長不去，我就收拾一下去徐老師府上了。”張居正自已獨身一人去了徐家府上。
徐家邀請的，除了張居正，還有狀元李春芳、以及同年的楊繼盛、王世貞、殷士儋、殷正茂、汪道昆等人。
見到張居正是一個人來的，徐階還是有點兒意外的：“怎麼？小陳公子怎麼沒有來？”
張居正還沒有開口，一邊的高拱表情有幾分不悅：“人家錦衣衛的公子，肯定是要跟我們劃清界限的。太嶽老弟，你如今既然已經功名在身了，千萬不要糊塗了。”他心裡是不高興的，他們還沒嫌棄錦衣衛，願意邀請陳家公子，沒想到反被人家給嫌棄了。
張居正一愣。是，錦衣衛跟清流，從來都不在一條船上。但錦衣衛只站皇上的隊伍，所以張居正本以為跟錦衣衛世家交好，也沒有關係。
“是呀，錦衣衛世家，前頭有個胡宗憲，人家已經得了嚴嵩的提攜，現在都已經是浙江巡按使了，這幾年來風光無限。”另一個國子監的大人不鹹不淡的補了一句，“太嶽老弟今日來了徐大人的局，想來已經是想明白的了。”
“罷了，不談這些。今日本是祝賀幾位高中，既然小陳公子不來，咱們便入席吧。”徐階擺了擺手，似乎並不在意陳修遠不來。
“介紹一下，這位是裕王府的侍講，高拱高大人。”徐階介紹，又介紹了一些幾個大人給張居正等認識，“大家日後同在朝廷做官，同舟共濟。”
一個同舟共濟，其實就把一切都說的明明白白了。張居正喝了酒，心底已經有了主意。
果然第二日，有旨意，選張居正殷士儋等為庶吉士，進入翰林院學習。而狀元李春芳則直接就是翰林院編修，為正六品。反而陳修遠，並沒有被選入翰林院。
陳修遠本就沒有想過要入翰林，所以沒有什麼失落不失落的，而且他被任命為台州兵備使，可以算得上求仁得仁。
張居正搬離了陳家，陳道韞一開始真沒有覺得有什麼，畢竟張居正作為一個當官的，總在她家住著也不是事兒。而且她忙著幫她母親給她哥收拾行李，所以沒有時間去想張居正的事兒。哥哥這一次去台州上任，已經同以前去遊學不一樣了。
“台州，台州。”陳道韞忽然拍了一下腦袋，“哥，台州知府，可是譚綸？”
前來跟陳修遠道別的張居正先點了點頭：“是。不過你怎麼訊息這麼靈通，我還是早晨才聽說，譚大人剛剛被任命為台州知府。”
陳道韞笑了笑，不打算解釋：“哥去了，那肯定能學到不少東西了。台州府，維揚大將金城固，建業名臣天槧深。我們在家，等哥你們奏凱歌。”
揉了揉陳道韞的頭，陳修遠看了看張居正：“我們那邊怎麼樣，也得靠太嶽你們在京城多多幫忙了。”
“你放心，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一定盡心。”張居正承諾的爽快，“你明兒走，我就不能來送你了。”
陳修遠瞭然的點了點頭，張居正準備告辭，就看見回來的陳景行，而陳景行臉色很是古怪。
“阿爹，這是怎麼了？”陳修遠直覺，顯然朝中出事兒了。
“你先別管，趕緊收拾，明兒趕緊走。”陳景行這個時候，反而非常慶幸兒子選擇了外放而不是進翰林院。留在京城，局勢太複雜了。
看來是出大事了。
“阿爹，到底發生什麼了？能不能說明白些，讓哥哥出門也有心理準備。”陳道韞捧了一杯熱茶，親自端給她爹。
“我回來再跟你們細說，我現在得了命令，得帶人去夏家府上拿人。”陳景行看了看兒女，回過神來，他還有公務在身，只是方才接到命令說去拿夏言，他不知道為何擔心家裡，便趕緊回來一趟。
夏家？京城裡，最有名的夏家，那自然是首輔夏言夏大人家裡了，他現如今是內閣首輔，可是父親說的，居然是帶人去拿他？
陳修遠等人都覺得實在太不可思議。還來不及問，他們的父親已經匆匆出去了。
張居正覺得事情不簡單，立馬起身跟陳修遠告辭：“陳兄，一路保重。”然後徑直離開陳家，直接去了徐階府上。
不只是自已，連高拱也在。
“太嶽老弟看來也得到訊息了？”高拱對於張居正的敏感很有幾分欣賞，之前大家交談，他覺得張居正是這一批人裡頭，最聰明的一個。
“是。剛剛得到訊息，錦衣衛已經去捉拿夏閣老了。”張居正也不隱瞞，畢竟看樣子，這事兒徐階和高拱顯然都是知道的，而且他們知道的詳情，肯定比自已多得多。
徐階嘆了口氣：“嚴嵩果然老奸巨猾，利用宮女行刺陛下的事兒，竟然能攀扯上夏閣老。這事兒做的滴水不漏，就算咱們有心想幫，大概也是愛莫能助。”
一句愛莫能助，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了張居正，事情大概是已經成了定局的。
高拱卻還有幾分不甘心一般，氣呼呼：“還是就怪陛下自已太相信嚴嵩了，幾首青詞，就讓陛下喜歡的那樣。看來咱們這種不擅長寫青詞的，註定了是要悲催的。”又補了一句，“裕王爺那頭，也是左右為難的很。”
裕王？張居正還沒有見過裕王，但高拱是裕王的侍講，算得上裕王半個老師。那麼也就意味著，這會兒高拱的話，自然也是裕王的態度。
“王爺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徐階嘆了口氣，“王妃本就是夏閣老夫人的親侄女，倘若裕王去求情，反而惹陛下猜忌。”
“就是考慮到這一層，臣也勸了王爺。”高拱跟著嘆了口氣，“可是一旦嚴嵩如願，裕王的日子就會更難過了。”
張居正先是一愣，但很快想明白：嚴嵩一直偏向的，是景王。如果嚴嵩成為內閣首輔，對裕王而言自然是不利的。
“但現在對於王爺而言，忍才是最重要的，小不忍則亂大謀。”徐階的話，也是表明了他的態度。現在，徐階和高拱等，都是站在裕王這邊的。
高拱想了想：“那我還是先回裕王那裡，免得裕王胡思亂想下錯了棋。”果然立馬就起身告辭，貨真價實的行動派，卻又忍不住回頭，“要是能有人出面幫一把夏閣老，就好了。”
徐階沒有吭聲。高拱便走了。
高拱走了，徐階才轉頭看著張居正：“太嶽今年，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了吧？”
張居正完全沒有想到徐階竟然不說朝堂的事兒，反而跟他說起這個來。
“學生一直忙著讀書，暫時還未考慮這個。”張居正腦子裡，是那夜花燈下陳道韞的笑顏，但話到了嘴邊，還是很規矩的一個回答。
徐階意味深長一般的看了他一眼。
“你跟陳家，往來甚密，而且陳家的姑娘，秀外慧中，我夫人也極喜她。”徐階對那位陳家姑娘，印象深刻。當初在延平府，她可是敢獨自一人到徐家搬救兵。有勇有謀，又有才華，容貌也是十分出色。
但陳家的位置，有些微妙的。他們不是景王那邊的，跟嚴家也從來沒有交集。徐階覺得，如果能拉攏陳家，自然是很不錯的。但陳家的兒子去台州，顯然不會是天子一時興起，陳家到底想的是什麼，也很關鍵。
張居正心底越發疑惑起來，自已跟陳道韞的事兒，徐階按道理應該不知道。
“老師說笑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張居正避重就輕。
徐階看了看張居正，不再說這個事情了。這時候徐夫人的丫頭來說備下了午飯，徐階便邀請張居正在他家吃了頓便飯。
張居正從徐階家離開，就得知讓人心驚同時也讓人心寒的訊息。
夏閣老將於明日在棄市被處死。夏家一家，也都要被流放到關外去。
嘉靖朝的內閣，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