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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繚繞翠竹山，微雨迷濛天清觀。
一個鄉下老漢提著竹籃，扯著小男孩，穿過進香的人群，走進後殿。
後殿只有一個老道士，閉目打坐，氣定神閒。
“您是玄衝仙長吧，俺想給孫子算算命。”
老漢佝僂著身子，滿臉堆笑。
老道士瞟了一眼躲在老漢身後的小男孩。
孩子普普通通，只有雙眸亮閃閃的，像黑寶石。
玄衝閉上眼：“羅玄道長在前殿，你找他吧。”
老漢堅決搖頭：“俺不認別人，只認您。”
玄衝睜開眼，認真打量老人：“為什麼？”
老漢抹了一把臉上的雨和汗：“俺是火神廟村的，俺村的李來福說 您非常靈驗。”
玄衝叨唸：“李……來……福……”
他很快想起來確實有這麼個人。
李來福當時送他半斤切糕，道人吃的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在美食的誘惑下，道人為李來福卜了一卦。
三天後，李來福躲過了一次車禍。
因為玄衝要求保密 ，所以李來福只告訴了老漢一人。
老漢因此篤信玄衝道人肯定是活神仙。
“來福送給您的切糕，是俺的手藝。”
他掀開提籃裡的碎花厚棉布。
方方正正的紙盒溢位熟悉的切糕清香。
道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早上剛出鍋，鄉下人手緊，不見真神 ，不上香。”
老漢的意思很明確，不算命就別想吃切糕。
道人吞嚥口水，打量孩子：“這就是你的大孫子？”
老漢咧嘴笑了，露僅存的幾顆牙。
“不是自家娃，哪能這麼上心。李石頭，五歲嘍。”
他撫摸著孩子的頭：“俺說不準啥時候就沒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
爺爺和孫子，隔代親。
老漢向道人作揖：“求仙長給孩子算算，也好讓俺蹬腿時沒有牽掛。”
道人起身 ，抓起蒲團，拎出 紙盒。
“換個地方給你算。”
老漢大喜，扯著孫子跟在老道人身後。
玄衝道人只是向對面走了三 步。
蒲團丟下，盤腿坐上，小心翼翼解開紙繩。
白色、黃色、黑色和紅色的四塊切糕，濃郁芳香，色澤養眼。
道人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撕下一塊豆沙切糕。
喧騰的手感真好，放進嘴裡還熱乎。
老漢困惑不解地地問：“您只轉個腚有啥球用？”
道人差點沒噎死。
鄉下老漢說話真不中聽。
“現在是巳時，煞東，想要占卜的準就要避開衝煞方位，明白不？”
老漢聽不懂，但他很滿意。
聽不懂才是神仙話。
老漢報了孫子的生辰八字，道人閉上眼，嚼著切糕。
忽然，道人睜開眼，詫異地瞟了小男孩一眼。
老漢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道人又撕下一塊切糕：“你想聽實話還是奉承話？”
老漢的臉發白：“這娃 ……是不是……短壽？”
道人細嚼慢嚥：“你孫子有九十八年的壽命，且活著哩 。”
老漢放下心 ，頻頻點頭：“好著哩，好著哩。”
玄衝道人繼續說：“雖長壽，但沒造化，無富無貴，無名無利，孤鸞命。”
老漢並不介意：“俺家祖祖輩輩都窮，只要平安長壽，啥也不求了。”
道人很讚賞 老漢的開通 ：“你是個明白人，富貴滿堂、莫之能守，知足才能常樂。”
老漢一知半解，大致能猜出這是解心寬的話。
他樂呵呵拎起竹籃，牽著孫子的手，向道人鞠躬道別。
沒幾步，老漢回身問了一句：“仙長剛才說俺孫子是啥命？”
道人眯縫著眼體會著滿口香，漫不經心地說：“孤鸞命。”
老漢茫然搖頭，聽不懂。
道人解釋道：“孤鸞，天煞孤星也。八歲克父母，十八歲克朋友，二十八歲克老婆，三十八歲絕後。”
“啪”，
提籃滑落。
“撲通”，
老漢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他拍著大腿嚎啕大哭：“俺家世代單傳，可不能絕後啊！”
在他心裡，傳宗接代是天大的事。
無後，是比天還大 的災禍。
道人不為所動：“人的命，天註定。別和老天爺置氣，認命吧。”
老漢哽咽：“如果真是天註定，來福應該死於車禍，你怎麼能幫他躲過劫難？”
道長被問住了。
老漢抹了抹鼻涕：“‘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雞和狗能成仙，憑啥人就只能認命？”
道長低頭無語 ，若有所思。
老漢磕頭如搗蒜：“仙長髮發善心，為李石頭改命，俺情願用自已的老骨頭換……”
玄衝道人正色道：“荒唐，我怎麼能為改命，搭上你的命……你起來吧。”
老漢沒聽出道人已答應，仍不停叩頭哀求。
玄衝道人只好把老漢拽起：“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功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交貴人九養生。娃子命硬，逆天改命的機率不高，我只能挨個試試。”
老漢看到一絲希望：“您就當死馬醫吧，俺信得過您。”
道人皺皺眉：“只不過……”
老漢緊張地問：“怎樣？”
道人表情嚴肅：“改命不見得是好事，減壽，而且可能變成非奸即盜之徒。”
老漢搖頭：“李石頭是俺李家的種，俺心裡有數，他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他更關心的是延續煙火，期待地問：“改命就能有後了吧？”
道人嘆息道：“有是有，但桃花劫不斷，女人太多，一生煩惱。”
老漢看向孫子：“這瓜娃子能有這麼多媳婦？好得很，這樣的煩惱，越多越好。”
道人無奈地說：“那就從改名開始，石頭這個名字不妥，與他五行相沖。”
老漢答應的很利索：“您就受累，給娃取個名吧。”
玄衝道人掐指算了一會兒，答道：“李雨。”
老漢慈祥地撫摸著孫子的頭：“李雨，鯉魚，鯉魚躍龍門，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