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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祭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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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為何符籙一般需要符紙充當載體,但也有直接寫就於人體、地面、任何可堪書寫之處的先例呢?”

昨晚練習書寫符籙的過程中,少年想到了一些問題,手指一頓,本該連貫的符字迴路中斷,一張符直接成了廢紙。

好在符紙是便宜貨,再加上只寫了個符頭,不算什麼大損失,他也不怎麼在意。

只是這疑問,卻是駐在了心間,徘徊縈繞,久久不能驅散。

“想知道的話,自己試試不就好了?”

阿妖隨口說道,當然,他也知道這廝不願自個兒嘗試的原因——怕把自己宿房整沒了。

兩天學習下來,他現在能寫的正經符籙也就只有最基本的火符,激發後可呼叫靈氣燃起火焰,宿房又多是木質結構,雖然學府加了不少防燃處理,但這種死還是少作為妙。

所以,他出了宿舍,跑去府內園林好好嘗試了一番。

收穫頗豐。

同樣的一枚火符,寫在他置買的符紙上,即寫即用,燃起的火焰約有人頭大小,若是一日後再用,相較前者,已然縮了一圈,據阿火的估計,十天後這張符籙將會完全失效,一點兒火焰都不能催生。

而寫在鋪在地上的石板上,開始的火焰便比正常火符弱上一分,很快熄滅不說,失效的速度也十分快,最後還在石板上留下一團漆黑焦痕。

阿火又取來各種雜物,忙碌研究半天后,得出了結論。

符紙乃是載體,亦是收存之法。

一切實物皆可為載體,但若無符紙那一點留存特性,便只能兵貴神速,隨寫隨用。

但載體,亦有增幅之用,石板火星細微,符紙明火熒熒,浸油之木火光盛然,承載之物,亦是助燃之藥,消耗之本。不求留存,單論效用,也無需拘泥於符紙,各有各的理法。

那麼,寫於人體之上,又當如何?

“用火符去試無異乎尋死,不過,我倒是推薦你試試這個。”

赤瞳的少年撿起地上的符籙冊子,翻開,面朝阿火,微笑著指向其中一處後來者寫於迷神符樣例右側的符印筆記。

符籙分支之符印,省去了諸多步驟,對繁複的紋路加以簡化,效用不抵原版,卻勝在簡潔方便、動靜微小,同時,對於承載之物的損耗也較少。

……

符印學習的成果,便是先前寫於掌心的攝魂印,無愧於其優點所在,直到寫成之前,執掌困陣的老道、近在眼前的書生都沒察覺到不對,那負刀的圖刃難似乎嗅到了他以血繪符的血腥味兒,但最終還是有驚無險,成功打了那書生一個措手不及。

但也僅僅如此。

境界的差距是無可跨越的鴻溝。

黃符層次的攝魂印,突然出手的驚訝,只給阿火爭取到了幾瞬時間,在他的手指觸碰到書生面龐時,後者已然開始回過神來,眼中的震驚與殺意,阿火少年看得明明白白。

就算有這些時間,他又能做些什麼?

寫一張符,需要多久?

他不知道。

一個四境巔峰武者要殺一個一境的凡人,需要多久?

他不知道。

其實,只是一長一短而已。

但他,並不在乎這些。

在這生死之間,少年心頭一片平靜,黑眸凝視,平靜地無視氣勢的壓迫,平靜地無視死亡的恐懼,平靜地移動著手指,平靜地專注於指下符籙書寫。

平靜得冷漠。

猶如九天之上的仙人,冷漠地俯視凡間的一切。

無慾滅情,大道天心。

在這一刻,某種一直被汙染壓抑,卻不曾失去其尊貴飄渺的東西,自他身上顯露一角。

時光,並非阻礙。

符籙,亦非繁難。

於是,在剎那之間,書生後仰頭部,避開少年指尖之前,符籙寫就。

敕令•一陽明火。

雖是倉促而成,品秩不高,卻已足夠。

一長一短,確是如此。

……

阿火這邊的驚變說起來只有短短几瞬,可圖刃難和那牛鼻老道也不是隻會看戲而忘記正事的蠢徒,不像書生那種久居高位疏於搏殺的傢伙,在出聲之時,兩人已然心念一動,困陣運轉,氣血勃發。

嘭!

危急關頭,浩蕩朔風撲面而來,明明只是團風氣,卻如鐵錘般盡是剛猛力道。剛要操縱困陣鎮壓阿火的老道一驚,迫不得已撤出心神,調起氣血加持肉體,輕功騰挪,擋下這一道風氣。

“耍刀的,你在做什麼!?”

老道眉毛傾斜,看向風氣來源的方向,隱有怒意。

圖刃難並未理會,只是皺眉看著被護體青光籠罩的風鈞,心中暗贊此子實在是果決狠辣。

剛剛發生的事可以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他和道士的注意都被書生那邊的驚變吸引的時候,一直被壓制的風鈞竟趁機強行納氣,內息鼓盪,試圖掙脫。

圖刃難的反應也是極快,依憑著境界優勢,只是再添一份力道,便將爆發的風鈞再度壓制。可沒想到風鈞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在他添力的瞬間放鬆體魄,卸去所有的抵抗氣力,宏壓斥身,摧肉震骨,傷勢不輕!

可這樣一來,也就滿足了先天護符的發動條件,雖然對於半步先天而言,這東西並不能拖延多久時間,但風鈞也尋得空當,成功將肺腑積蓄的空氣以禁術呼風噴吐出去。

由此,打斷了老道引動困陣。

他不知道阿火想做什麼,但在他暴起的一剎那,他還是選擇了相信這個一臉冷漠地闡述自己陰暗心思的少年。

那麼,即便身受重創,禁術反噬,也要為那個傢伙創造戰機!

……

符籙完成的瞬間,阿火即刻激發,單煉修出的獨特鮮血構成迴路,引動天地靈氣,於書寫之處燃炙明火!

符籙耗用載體。

符籙寫於麵皮之上。

“啊!!!”

於是,書生慘叫一聲,火焰自面孔升燃膨脹,一時間敵人、拳法、任務……通通置之腦後,兩手連連撲打,氣流亂竄,火光黯淡,卻因符籙的耗用特性無法徹底撲滅。

“該死的老鼠!”

他憤恨嘶吼,聲音之淒厲連馭使鬼物的老道都覺得瘮人無比,阿火卻不為所動,趁著書生被臉上火焰所擾,已然趴至地上,雙手並用,勾折彎回,再次以血繪寫!

地面很是粗糙,阿火又是單煉血液,面板和普通人並無多少區別,如此迅猛用力地塗畫,血肉摩擦,傷口崩潰,塵土刺激,一般人早已疼得齜牙咧嘴,他卻仍是平靜而冷漠。

黃符就算利用了耗用特性,對一個四境巔峰作用也很有限,別看那書生叫的慘絕人寰,實際上也只是一點皮肉傷,估摸著只是因為被一個一境凡人傷到太損面子才會如此……

哦,麵皮確實也傷了就是。

殺傷有限,但這障目干擾之效,已然足夠他繪製完成真正的殺招。

此時,勁風及面!

少年面色一變,來不及多想,催發藏在袖中的甲符,一層明黃甲冑憑空浮現,而後又瞬間被一記強勢上踢輕易破壞,好像一層紙一般,完全沒能起到一點阻擋作用。

“咳啊!”

阿火被這一腳踢在腹部,直接被踢至短暫浮空,只覺五臟六腑都攪成了一團,痛苦咳嘔出血,兩眼昏黑,已然到了死亡邊緣!

而這,僅僅只是前奏!

時間回到片刻之前,風鈞以呼風打斷了困陣運轉,激發了先天護符,青光護體,先天之下,便是五境巔峰,也需要一柱香才能擊破。

但半步先天,已然不在此列之中,這護符頂多只能擋住圖刃難兩刀,兩刀之後,風鈞必死!

但圖刃難卻並未和他糾纏,半生武鬥、經驗豐富的他明智地捨棄了風鈞,反正有困陣在,也跑不得,轉為奔向真正的重心——阿火,將其踢至腰前,舉刀欲斬!

這一刀,鋒芒畢露,煞氣滔天!

這剎那,平行地面的少年痛苦艱難地轉過頭顱,抬眼睽然。

圖刃難冷笑,刀勢不減。

卻見那浸滿鮮血的幽黑左眼陡然一變。

血海赤瞳,邪性妖異!

於此地,化為猩紅之月。

懸浮天邊,近在眼前。

不存世間,外道至殊。

瘋狂癲意,摧朽人心。

便連此間境界,也染成妖豔的紅!入目皆赤,身下手中嘴內皆是血!

圖刃難駭然,隨即意識到此乃幻境,心中冷哼,氣血震盪,定穩心神,意志如刀,血月頓時崩碎不在,景象恢復如初。

身體無恙,只是那本該將少年斬殺的一刀卻因為偏差,落在了空處。

可圖刃難卻一臉忌憚,滿是戒備,沒有貿然砍下第二刀。

剛剛在那血紅散去時,他似乎,聽到了一聲不屑輕笑?

……

阿火跪伏在地,嘔血類泉,面如金紙,氣息衰頹到了瀕死極點,即便有著異於常人的冷靜心性,在這種情況下,也難以驅動身體。

好在,所需之物已經全部集齊。

他爭分奪秒,不惜自身血液大量流失也要寫成的,並不是什麼符籙,而是一紙祝文。

那是遠古時代的人們用以祭奠神靈的古老文辭,盛讚溢美,向天稟告,表示自身最為真誠的敬意,予求神靈恩賜,祈禱風調雨順,萬世太平。

而今,這祝文已不再是當初的用途。

神明不顯,仙道隱晦,在當今的世上,唯一能和“神靈”二字相關鉤連的,也只有自古代城隍神演變而來的城靈。

一紙祝文,燃三香,供獻靈牲,持握信物,以立天誓。

這才是成就掃路人的正途。

其中,三香可有可無,只是為了表達尊敬而設,而靈牲與信物的關係也很難分的清,成與不成,全看自身運氣。

所謂的正途,只是他單方面認為。

當初,祖父以青竹奉麟煙。

而今,姚火借生人供洛陽。

他眸光冷漠,聲音微弱,斷斷續續,卻又堅定不移。

以吾靈血,以爾人牲,祭獻尊靈!

以此舊身,再就掃路人。

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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