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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去了一夜。
寧夜梓的傷勢沒有任何好轉，甚至還有惡化的趨勢，她時不時就會發熱，喝了湯藥之後，會好一些，可過不了多久，熱症就會捲土重來。
肩膀上的刀口太深，外敷的草藥已經管不了什麼用了，就算是經驗豐富的軍醫來處理，也得費一番功夫，更別提在這缺醫少藥的野外了，每次換藥的時候，羿清塵都能看到，傷口的邊緣越來越腫脹，翻卷的皮肉泛著白邊，顯得分外可怖。
羿清塵急得要命，寧夜梓傷成這樣，吃的東西也所剩無幾，如果再沒有人來救她們，恐怕她們都撐不了多久了。
寧夜梓臉色蒼白，一向紅潤光瑩的雙唇也失去了血色，她覺得自已的半個身子似乎都麻木得失去了知覺，大多數時候，她都陷在模模糊糊的昏沉裡。
朦朧之中，有一隻冰涼的手背覆在了她的額頭之上，她緩緩睜開眼睛，正好對上了一雙含著擔憂的眸子。
羿清塵帶著哭腔，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
“你的額頭，還是很燙……你的傷又這麼重……”
寧夜梓勉強擠出個笑容：“我沒事，真的……”
話音未落，一滴冰涼的眼淚就落在了寧夜梓的臉上，她費力地抬起手，想去擦羿清塵臉頰上的淚滴，可手剛抬起幾分，她就發現，自已的胳膊根本不聽使喚，就像只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無力地垂了下去。
羿清塵見狀，心裡更是酸澀得厲害，這極度的擔憂瞬間牽動起了她的內傷，她忽然臉色一變，眉頭緊皺，“哇”地嘔出了一口暗褐色的血。
她隱忍地咳嗽著，嘴角的血沫卻越來越多，沿著下巴往下淌，滴在白色的衣襟前，就像破敗的桃花一樣刺目。
寧夜梓一見就急了，神思頓時恢復了幾分清明，肢體也好像有了力量，她一把扯開羿清塵的衣襟，就看見了一大片暗紫色的血瘀。
“你的傷這麼嚴重，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寧夜梓動了氣，抓著羿清塵衣襟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我不想讓你擔心……”羿清塵扭頭，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沫，她伸手端起放在旁邊的裝著山泉水的木碗，漱去了口中的殘血，露出個若無其事的傻笑。
“你這個……傻瓜……”
寧夜梓心底一熱，眼眶就溼了起來，她情不自禁地將羿清塵往自已的身邊拉。
羿清塵順從地挨著寧夜梓躺下了，乖乖地蜷縮在寧夜梓的半邊懷抱裡，她的內傷拖了好幾天了，剛才嘔出一口血後，就愈發覺得胸口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身上出了一層虛汗，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她強忍著想要咳嗽的衝動，把腦袋靠近了寧夜梓的頸窩。
感覺到懷裡的身子一抖一抖，寧夜梓心疼地問她：
“是不是很難受？”
“嗯……”聽到寧夜問梓這一問，羿清塵的委屈如山洪暴發般湧來，她從沒經歷過這種事情，不由得鼻子一酸，小聲地問寧夜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會的……”寧夜梓輕輕拍了拍羿清塵的後腦勺，喃喃安慰道，“有我在……你不會死的……”
“可是我好難受……”羿清塵埋著腦袋，緊跟著小聲啜泣起來，“我覺得胸口好痛……頭好暈……我一定是快要死了……”
“傻塵兒！你不會死的……”寧夜梓稍稍用力，用下巴抵著羿清塵的額頭，“我這樣抱著你，你有沒有覺得好一些？”
“唔……”羿清塵嚥了口唾沫，壓下了喉嚨深處泛起的血腥氣，她伸出手，摟緊了寧夜梓的腰身。
白晝將盡，黑夜再次籠罩大地，沒有點爐火的木屋裡一片昏暗，有種令人絕望般的壓抑，兩個人都沒有什麼力氣了，只能面對著面，靜靜地側躺在狹窄的木床上，在僅存的一絲天色裡互相凝望著對方，曾經互相厭惡的兩個人，在此刻成為了彼此的唯一。
“姐姐，真的會有人來救我們嗎……”羿清塵的意識有些模糊了。
“會的，一定會的，飛雲一定會找來救兵的……”寧夜梓強忍眼淚，安慰她。
“可他們怎麼還不來……”
“他們在路上了……”
“姐姐，你會害怕嗎？”
害怕？寧夜梓恍惚了一下，從前在戰場上，她過的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生活，死亡隨時會降臨在她的頭上，不管戰鬥有多麼殘酷，她都不會有絲毫退卻，不管受傷有多麼嚴重，她也從不懼怕死亡，她和父親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互相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現在，她卻忽然感覺到恐懼了，她發現自已心裡除了相依為命的父親之外，還多了別的牽掛。
羿清塵見寧夜梓不回答，吸了吸鼻子，喃喃自語道：“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會死……我的夢想還沒有實現……我還沒有成為一個厲害的人……我好喜歡姐姐……可我還沒有讓姐姐喜歡上我……”
心底狠狠抽動了一下，寧夜梓萬萬沒想到，她的小混蛋，竟然在這種時候說喜歡她。
她也依稀記起，她是說過她會喜歡厲害的人，原來羿清塵一直記在心裡。
寧夜梓蹭了蹭她的額頭：“這一次，你很勇敢，你做了許多以前沒做過的事，你還會照顧我……就已經很厲害了……”
羿清塵看著她：“那你會喜歡我麼姐姐……”
聽到這直白的試探，寧夜梓的心跳微微加速了起來，向來冰冷的內心頭一次被人撬開了縫，她想安慰羿清塵，但聽起來卻像是回應：
“不管你厲不厲害，我都會喜歡……”
“真的嗎？”
“真的……”
“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我從不騙人……”
“如果我們能活著回去，你還會記得你說過的話嗎？”
“當然會記得……”
幽暗的陰影下，羿清塵的眼眸像是被驟然點亮，她稍稍直起身子，藉著最後一點光線，一字一句地喃喃道：
“姐姐，做我的侯妃吧……”
“好……”
聽到這夢寐以求的回答，羿清塵頃刻之間俯下身子，略顯冰涼的手指隨即撫上了寧夜梓的臉，她手上用勁，將寧夜梓拉近，緊接著就湊上雙唇，重重吻了下去。
寧夜梓緩緩合上眼睛，這一次是她主動開啟城門，任由敵軍施為的，她的身子軟得厲害，腦袋裡也暈暈乎乎，卻不由自主地想要迎合。
感受到生澀的回應，羿清塵士氣大振，她居高臨下地佔據了有利地形，乘勝追擊，沒有什麼技巧，只是憑著本能，用盡全力表達著自已的心意。
起起伏伏中，兩人皆沉淪在了縹緲的歡愉裡，一方天地好像只剩下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