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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因為太盡興了，李長澤和謝溫兩個人喝得爛醉如泥。
看樣子是回去都困難了，承桑沒辦法，只得先將他們送回去。
林汐懶洋洋地坐著，他一手撐著腦袋，目光呆滯地望著手裡的酒壺。
看起來他似乎還算正常。再看看旁邊趴倒在桌，醉得跟死人一樣的李長澤和隨時隨地發瘋的謝溫，承桑太陽穴忍不住突突直跳。
他叮囑林汐：“你乖乖待這兒，我等會兒來接你。”
林汐臉微微泛紅，眼神迷離地看著承桑點頭。
他這才拖著李長澤和謝溫兩個人先回去了。
拖是真正意義上的拖著，就是直接提著衣領子，半拖半拽著，終於將他們送回去了。
半路上遇見個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承桑，大概是以為承桑是什麼拐賣人口的。
忙活好久，承桑才又返回歌筵畔。
他視線落向原先那個位置，卻沒再見到熟悉的身影。
現在這個點，客堂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而他四下張望許久，仍舊沒再看到林汐。
江南這個地方總是有下不完的雨，不多時，方才的晴空萬里一會兒就變成了細雨朦朧。
雨是柔的，連打在身上都帶著絲絲柔情。
荷葉連天，白牆瓦黛，馬頭牆有柔情傲骨。細雨綿綿，一派水墨丹青之色，裝飾了成了真江南。
傍晚沉沉降臨，承桑還在街頭找林汐。
他有時候不禁懷疑，這個神出鬼沒的人，該不會又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吧。
心裡越來越不安起來，夜色四合，本就灰沉的天空更加晦暗了。
那種感覺像是這天被鋪上了一層注了好多水的墨汁。
他幾乎跑遍了所有街道，問了好些人，都沒有什麼有用的訊息。
這時候本就晚，又下雨，街上早就沒幾個人。
他想回去了，想就這樣算了吧，沒準林汐自己回去了呢。
他環顧四周，自己好像走到一處偏僻的村口。
在細雨中，他聽到另一邊傳來若隱若現的戲曲的聲音。
有些村口確實會搭有戲臺，鬼使神差地，他轉過一道小徑，來到那戲臺前。
承桑想看看，在這樣一個下雨的徬晚裡難道真的還會有人看戲嗎？
在綿綿雨落的聲音裡，那悲慼悠揚的戲曲的聲音迴盪在村口。
他看到朦朧細雨中，那村口古樸陳舊的戲臺下，一位紅衣少年坐著，看著戲臺上面的梨園子弟。
承桑心下一動，他走過去站在林汐身旁，林汐甚至都沒有察覺。
“你在這兒？”承桑道。
林汐這才抬頭去看承桑。
綿綿的雨絲將他們兩個的衣服和髮絲都打溼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承桑看到林汐眼尾泛紅。
髮絲上還掛著水珠，眼角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
承桑不知道林汐在這看了多久，只覺得，此時的林汐很不對勁。
“我不是說讓你在原地等我嗎？”承桑道。
林汐站起身來，道：“抱歉，你可以先付下錢嗎？”
戲臺上的戲差不多一曲已完，臺上一眾濃妝豔抹的花旦對著臺下鞠了一躬，紅綢落下，一曲落幕。
走過去付錢的時候，承桑看到那簡陋的戲臺子下一行小字，長得歪七扭八的，顯然是被人刻上去的。
上面的字是“再披鳳冠梨庭戲，卻死酥骨春圓妓。”
是一句詩，他不太懂，只粗略看一眼，就沒再注意了。
承桑望著那些戲子，後來才知道，林汐一個人在雨中看了十四場《觀南宴》的曲目。
《觀南宴》這一場戲曲講的是天神傳說。
而林汐也在其中，但他總是那個“醜”。
他可能並不在意，那林汐在意的又是什麼呢？
承桑後來才明白，他聽的這一十四曲，每一場，都是刻骨銘心的懷念。
它是對死去的故人的另一種形式的惦念。
而那故人——清野，儘管死在千年前，卻活在很多人的心中。
昏暗的雨巷中，林汐和承桑一前一後走著。
他有時候真想罵他，承桑想問林汐知不知道自己在雨中找他多久，想問問他今日發的又是什麼瘋啊？
但千言萬語，都在看到林汐那副落魄的神情時盡數煙消雲散了。
承桑心道：算了，我真是栽到他手上了，至少，人最後是找到了。
簷頭雨落嘀嗒響，踏過被雨洗得亮如明鏡的青石板路，踏碎一地春光。
承桑將外衣脫下，快步上前，用衣服蓋住林汐。
“有時候，我真想罵你。”承桑道。
“你罵唄，我說真的。”林汐道。
他心非草木，林汐有時候也想罵自己。
尤其是今日，他覺得自己在發癲，林汐看承桑那一身溼淋淋，猜也猜的到他找了自己多久。
但是，那時候，他真的醉了，哪聽得進承桑對他叮囑的“待在原地等我”之類的話。
後來，林汐悠悠轉轉，轉到了那個村口，他那時就真的感性情緒瘋漲。
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了，他就是那種人，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於是他半醉半醒著，在連綿細雨裡中聽了一十四場《觀南宴》
現在，林汐覺得，有承桑在的時候，雨就好像停了。
雨巷中，雨聲和腳踏聲一同響起，兩抹歸去的背影在此刻留下印記。
天色灰沉得有些陰暗，陰暗得令人壓抑。
雨中突兀的沙沙聲登時令兩人警惕起來。這種聲音就像是在刨土掘墓。
暗沉的天色裡，朦朧的煙雨中，什麼都看不真切。
林汐比了個手勢，承桑立馬明白。兩人背靠著牆，而一牆之隔的轉角處，有東西在他們的院子裡挖土。
沙沙聲伴隨著雨聲，在幽暗的巷子裡迴盪，聽得讓人感覺極為不適。
林汐輕飄飄地掠上院子的圍牆，他隻身立在牆頭之上，落塵劍蕭然出鞘。
劍影所過之處，激盪起層層雨珠。劍身直抵頸脖，激起連連尖叫。
承桑立在雨中，看清那人後，他微微驚訝道：“怎麼是你？”
是隔壁那個怪老頭，原本還要去找他，沒到自己送上門來了。
落塵劍劍氣掃過玉蘭樹，霎時，玉蘭花落如雪濤雲海。
瓣瓣白花蓋住了玉蘭樹下的新土，蓋住了一具具肥沃的屍體。
方才，這個怪老頭正在白玉蘭樹下埋東西。
林汐：“你剛才在做什麼？”
老頭這會兒裝傻了，只會搖頭，不會說話。看著確實不像個正常人，不知道是裝的還真的。
林汐：“你剛才埋的是什麼？”